因為一張紙已經被他塗黑了一大半。
原來他確實在作畫。
他抬頭看看月亮,畫作也已經塗黑塗得差不多。
他畫的是月亮。
“芳姿皎若梅花雪。幽情淡若梨花月。”
誰也沒想到有這樣氣質風度的美君郎,筆下會出這樣啼笑皆非的畫作來,但看他的人依然越來越多。
眾人隻見他月下甚美,麵若寒玉,玉指如霜。
眸如朗月,裾袍生雲。
體態風流。
猶如冷水浸芙蓉。
何況他又看起來是那麼寂寥,需要陪伴……
但蘇試非但不需要,還樂得清閒。
他好像和什麼人都談得來,卻好像很少有人能和他談得來。
他並不在意被人打量,因為他已經非常習慣;但如果有人嘗試接近他,在他則常常不堪忍受。
於是,他擱下筆,拂開畫紙,將一旁的桐琴取放到案幾上。
他開始彈琴。
園中四散繞轉的遊人,早已斂息屏氣,麵色中流露出期待。
有道是:“神閒意定。萬籟收聲天地靜。玉指冰弦。未動宮商意已傳。 ”
琴音雖未曾響起,但意境似已湧出。
“噔楞楞楞——”
七弦撩動,“噔楞楞楞噔——!”
烏雲,似從遠空飄來,遮住了月的清輝。燈籠中的燭火,在閃爍搖動光芒。
林中便浮起一陣無語的寧靜。
當真是“一聲已動物皆靜,四座無言星欲稀”。
試問還有什麼比看到一抹窈窕身姿,感到怦然心動,卻發現轉過身來的是鳳姐無鹽,而更叫人倒胃口的?
本以為是天賦仙姿,沒想到是凡夫俗子。
不到盞茶功夫,周遭的人便走了個精光。
卻仍有人站在不遠處,出聲問道:
“你彈得是什麼曲子?”
一曲終了,蘇試勾弦收尾,發出刺耳之音:“高山劈柴。”
陸見琛鼓掌道:“彈得好。”
蘇試道:“莫非你是聾子?”
陸見琛道:“我不聾,非但不聾,還像鐘子期一樣擅聽。”
蘇試道:“這位‘鐘子期’不知從我的琴中聽出了什麼?”
陸見琛道:“我聽得出來,你很高興。你雖然不善彈琴,但你彈得很自在。”
蘇試神情一怔,隨即又笑道:“好,你果然是擅聽的鐘子期,我便為你這‘知己’再彈一曲。”
他抬起雙手,玉指纖纖,瞎幾把一通彈,琴音之刺耳,聞者頭痛欲裂,聽者耳朵流產。
彈完之後,蘇試收手道:“不知此曲,閣下又認為如何?”
“我聽出來了”
陸見琛笑道,“你很調皮。”
“你是在捉弄我呢。”
他說得那麼直白,又無半點促狹。
蘇試本想等陸見琛再誇他時,跟他說,他彈得是一曲《馬屁》。現在倒覺得不好意思了,便跟著略微靦腆地一笑。
陸見琛走向他,問道:“我能不能坐這兒喝酒?”
蘇試道:“坐。”
陸見琛直接盤腿而坐,手裡拎一囊酒,從懷中取出一盞青玉杯,注七分滿,又問道:
“你要不要也來一杯?”
蘇試便拿出自己的杯子遞出去。
“你喜歡彈琴?”
陸見琛為他倒了一杯。
“聽個響。”
蘇試淺啜,差點噴出來,猝然地轉頭咳嗽起來。
一片梅花飄下來,落在陸見琛的酒杯裡。
他看著蘇試道:“這是涼州的烈酒,我想請你嘗嘗。”
蘇試咳完了,輕輕一笑:“新鮮。”
陸見琛也笑了:淺酌烈酒,於他還是頭一遭。
他將手中酒喝到淺杯,將剩下的酒水連著杯中的梅花往邊上一潑,又重新為酒盞斟滿。
兩人便你一杯我一杯的對飲起來。
陸見琛道:“你要學彈琴嗎?我可以教你。”
其實他也不會彈琴,但他可以現學現賣。
“……”
蘇試笑著搖頭。
琴棋書畫,他無一精專。原因無他,彆人視其為雅藝,於他不過是玩耍,自得其樂而已。
“這附近的縣城有一家素齋不錯,也許你應該去嘗一嘗。”
“改天去。”
“我住在明月小築……你有興趣可以過來看看。”
蘇試突然輕笑一聲:“你說什麼都像在說喜歡我。”
陸見琛一愣,將手中杯捏得緊了些。他望著蘇試,將他凝視得更深了些。當他不再笑的時候,他瘦削的麵容,就會顯得嚴酷起來。在昏夜中,使人覺得眉目深沉。
作者有話要說: 忘了設定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