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講起來一套一套的, 哄起人來也一套一套的。”
徐老姐翹著二郎腿坐在大廳裡,嘴裡發出“嘖嘖嘖”的聲音。
人, 自然已經離開了十二樓。
十二樓屋頂上, 爬回來的魏靈風,正抄著不知從何處掏來的雞毛撣子, 追著蕭十一郎挨個狂抽:
“什麼破村藥,吃了渾似不舉!要你們何用!”
白玉京外,華街已寂寂了。
燈光, 似都酣眠。
透過卷起的珍珠簾、碧紗帳看去,朱閣玉樓內, 都已人去樓空, 隻剩了杯盤狼藉。
天光,漸漸明了。
天上月, 隻剩了淡淡的一抹。
漫白輕霧籠罩著樓宇, 仿佛這裡真的是天上宮闕了。
街麵吹來了一陣微微弄袖之涼風。
陸見琛低頭俯看蘇試,隻見他已在一旁點頭犯困。正要挨著他的肩膀, 複又醒來。
他心裡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江湖上有關於“一枝花”殺人卷財一事,已傳得沸沸揚揚。平陵閣更是用一紙通緝, 將其蓋棺定論。
如果事情不是他所為,他為何如此無動於衷?
他身在江湖, 卻仿佛不在江湖。
仿佛這天地,於他便如一逆旅,而他不過匆匆過客, 來此走一遭。
一切事都是身外事,無意於深究。
無論旁人如何批判、汙蔑他,他都不鹹不淡,可以將其付之一笑……
何況,陸見琛並非是天真、輕信人的性格。
陸見琛道:“方才你與周銀河比論劍,現在我要與你比真劍。”
蘇試轉頭看向他。
陸見琛道:“我不僅要與你比劍,我還要與你賭。”
蘇試道:“賭什麼?”
陸見琛道:“賭天下第一劍莊,賭我的一半產業。”
扈從正往這邊牽馬來,聞言一個趔趄,差點沒把自己摔死。
蘇試見他神色認真,不似玩笑,眸光一動,問道:
“怎麼賭?”
陸見琛道:“既然來了青樓,不如比一比‘飛花令’。便用那最簡單的玩法——每句帶個‘花’字,誰若接不上便算輸;你我今日都要出城,不如也比一比賽馬,誰晚一步到城南門誰輸。”
同一時間三種比試,一心三用。
這種玩法,新鮮。
蘇試笑了,道:“好。”
陸見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刀劍無眼,生死無悔。”
高手過招,本就險象環生,驚險萬分,立‘生死狀’也並不奇怪。
蘇試道:“生死無悔。”
陸見琛道:“我已練劍近二十年,公平起見,我的劍給你用。”
蘇試道:“不用。”
他隨手從旁折下一段海棠花枝,道:“如此便可。”
兩人從扈從手中牽過韁繩,各自翻身上馬。
“‘月照花林皆似霰。’”
“‘淚眼問花花不語。’”
陸見琛起了第一句,拍劍催馬,往街頭馳去。卻見蘇試縱馬躍上飛簷,竟打朱樓屋脊上而過,徑自向城門馳騁而去。
“……小侯爺明鑒呀!除非他是個太監,不然這藥絕不會失靈的!”
一方屋脊上,蕭十一郎正抱頭鼠竄,卻忽而停下,目瞪口呆地望著前方。
魏靈風已用雞毛撣子抽得手酸,見狀下意識轉過頭去,便見蘇試與陸見琛在重重屋宇上縱馬飛馳。
在粼粼碧瓦、條條屋脊上落下串串輕盈的馬蹄聲。
屋宇上浮著淡淡的晨霧,兩人翻飛的衣袂都仿佛生了雲煙。
馬,是良駒。
銀蹄生白煙,奔馳如箭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