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楚不疑吃驚地看向唐璜。
他的眼神,讓唐璜深受刺激——一個一個又一個,陸見琛也好,鐘池也好,本屬於他的男人,總是輕易就站到蘇試那邊……
他幾乎癲狂地道:“我有什麼錯?!你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有我知道!這就是我最大的錯誤!”
魏知白的嘴唇,已經因為憤怒而蒼白。
在強烈的痛苦中,他刺出了一劍。
這一劍,飽含了他全部的精神和力量。
他的劍術得蘇試真傳,這個世界上已經很少有人能躲過他的劍。
一條黑色的人影閃出,用他的刀擋住了魏知白的劍。
刀斷,劍刺入胸膛。
一串鮮血,像一串斷線的紅珍珠,墜落向地麵。
是楚不疑擋在了唐璜麵前,這一劍已經刺中了他的心臟。
鮮血,又從他的唇角淌下。
這個孤傲又寡言的男人,站在唐璜麵前,像一座永恒的山。
魏知白的眼睛又滲出了眼淚。
魏知白問道:“為了這種人,值得嗎?”
楚不疑道:“有什麼值得不值得?我們曾共度過美好的歲月,那些日子在我的記憶中燦爛如星,難道你不曾愛過一個人嗎?”
他看著魏知白,那雙孤冷的眼中,竟似有哀求。
魏知白抽回了劍,楚不疑倒下去。
“師兄!”
唐璜撲向他,臉上是不可置信。
他終於發現,當他以為整個世界都背棄他時,仍然有一個人在默默地守護著他。
“師兄!”
但是他喊的人,已經聽不見了。
那雙克製著情感的眼睛,也不再將他凝望。
“原來,最愛我的人是你……”
眼淚,洇出了唐璜的眼眶,他痛苦地撫摸著楚不疑的臉龐,“我本以為陸見琛對我最好,他才是對的人,我為什麼從來沒有好好看過你?”
魏知白冷冷地道:“陸見琛為你你就愛陸見琛,楚不疑為你你又覺得你應該愛楚不疑。其實你根本誰都不愛。誰為你付出你就愛誰,你最愛的不過就是你自己。”
唐璜憤怒地道:“你懂什麼?如果我隻愛自己,我怎麼會淪落成那個樣子!都是蘇弑的錯,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害死了陸見琛,他害得我容貌殘損、前途儘毀,我愛他,為了他付出一切,他卻叫我變成喪家之犬!我要他也嘗嘗我受過的苦!他讓我給陸見琛喂下毒藥,我也叫他嘗嘗他親自帶出來的徒弟喂給他的毒藥!哈哈哈哈哈!”
他狂笑著,流下兩行眼淚。
魏知白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我隻知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既然已經允許自己對彆人犯這種錯,那就彆怪彆人也曾這樣對你!”
唐璜道:“說出來也許你會以為我是一個瘋子。我並不是十七歲的唐璜,而是二十歲的唐璜,二十歲的我重生回到了十七歲的我身上。我說的都是未來會發生的事,是我從未來回到了現在,阻止了蘇弑犯下種種惡行……”
唐璜抱著楚不疑,抬頭看著魏知白道:“你不相信人會重生對不對?”
魏知白道:“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做錯的題,不是重做一遍就會是對的。不懂得如何解決問題的人,無論擁有多少機會,也都會犯同樣的錯誤——上一輩子你愛錯了,這輩子呢?”
唐璜怔住,他望著前方,目光似乎看到很遠的地方去。
他不敢低頭去看一眼。
——仇恨,無非將我們變成最恨的那個人。
——然而可悲的是,沒有人能靠傷害彆人擺脫自己的痛苦。
——就好像沒有人能靠刺彆人一刀,好讓自己的傷口不流血。
——如果你滿身都是荊棘,你還能擁抱誰?
——你隻能刺傷想要擁抱你的人。
“有什麼值得不值得?我們曾共度過美好的歲月,那些日子在我的記憶中燦爛如星,難道你不曾愛過一個人嗎?”
唐璜的腦海中響起了楚不疑的話。
他又回想起來,為什麼他會那樣地去愛蘇弑……
是因為當他在雨中哭泣時,他路過為他撐傘,又對他微微一笑。
是他在貴賓滿座的尚書府邸錯把檸檬當橘子吃,被周圍的達官顯貴嗤笑時,他也撚起一塊他切的檸檬,囫圇咬了一大口,然後皺著眉說了一句:“好酸。”
……
點滴回憶,雖然簡單,卻無比美好。
後來……
他變壞了,他又何嘗不是?
唐璜道:“是,是我給你師父下了毒。”
魏知白緊握著劍道:“你走吧。”
唐璜道:“為什麼不殺了我?”
魏知白道:“我不殺你,因為你已死。”
他的臉又變得倔強,握緊劍的手繃得像大理石雕琢的。
他怕自己反悔,他扭頭離開。
唐璜抱著楚不疑已經冷卻的屍體,抬頭仰望著天空。
他在看什麼,是否想要看到那能夠猝然改變人的命運的、天上的神明?
最終,他喃喃地道:“這個世界上沒有誰的人生能重來,一切都隻不過南柯一夢……”
南柯一夢。
*
人生,人生。
是人過出了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