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茶館原來有兩個東家。
張東家堅持要用最新鮮的瓜果點心配茶, 將那隔夜的都賤價處理了。李東家則要以次充好,以節省開支。兩人爭執不下, 一拍而散。李東家經營茶館三年,茶館便凋敗了。
梅香茶館, 也成了梅香茶肆。
——看來不過是路邊搭起來的小茶棚罷了。
三年, 說長不長, 說短、也不短。
足以讓這個江湖忘卻一個人。
第一年的時候, 人們還在茶餘飯後, 談論那武功神乎其神的“一枝花”的真實下落——
有人說他練功走火入魔神誌不清,去撈月亮掉進湖裡淹死……
有人說他已逍遙遊於十二州之外, 在縹緲的海上找到了蓬萊仙島……
還有的更離譜,說人間武功的最高境界是破碎虛空, 那“一枝花”已經破碎了虛空, 飛升到了另一個更厲害的武者世界……
漸漸地, 人們不再談論一枝花。
繼之以專門克夫的蛇蠍美人“水蛇腰”艾嬌娘, 到處跟人以命比劍的新一代劍癡白枯雲, 被其父打斷腿攆出五毒門、去找妙手藥王看骨科的“蛇蠍雙煞”張不葷和張如素……
江湖,每天都有新的故事發生。
三年, 何其短!
可是如果你整整三年都在等一個人, 每一天每一秒都在掛念他過得好不好, 你就會覺得這三年長過許多一生。
梅香茶棚裡。
有一人坐在那裡,喝茶、等人。
每年的九月十五,他都要從千裡之外的涼州趕來,趕到汴城的梅香茶肆來, 赴一場“無人之約”——
“城中梅香茶館,有楓露之茗美甚,閒來願得請君一飲。”
便如溺水的人不願放過一根救命之稻草……
等,整整三年,他都坐在那小茶棚裡等。等到他願意見他為止。
等一個想等卻始終不來的人,是不是會感覺自己的一生都到了儘頭?
他也不過二十六七,眼中卻已有了枯寂的神色。
那被西北的烈酒和狂風打磨出的堅毅性情,也似都在等待中消磨了……
“噔噔噔——”
一座小木樓中傳來跫音。
上得樓來的小童向前呈上擱於檀木方盤中的信箋。
一隻枯黃的手揭起信箋。
蘇試展信而閱:
“……魏知白在山下向農人購屋幾間,每每外出行俠仗義,並不留下姓名……劍術越發精進,卻日益地籍籍無名……途中若見有孤兒遺嬰,輒帶回收養……”
“……魏靈風竟不再鬥雞走狗,一心練字作畫,又新拜五毒門‘絕命子’為師,沉迷弄蛇煉毒,叫魏侯爺大為驚恐……”
蘇試都一一看了。
他與這些人都久未聯係了。
他是將死之人,本並不想叫人傷心,叫人擔心……
便如風而來,如風而逝。何必平添一段生離死彆?
可是,他對於人情,許並沒有看透。
蘇試轉臉看向窗外,看向遠處的茶棚。
他不能明白,是什麼樣的感情,會讓一個人無果地等待一個人三年……
他不能不為之動容。
下起小雨,雨中傳來鈴聲。
“是花魁遊街!”
茶肆中響起人語,緊接著、為數不多的幾個茶客都付了錢,紛紛跑出去看花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