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前是一架屏風,隔著紗絹,床邊立著的細長燭架上,兩團橘色暖光模糊成一團亮影,微微照亮著床上交疊在一起的二人。
模模糊糊的,卻能看清南宮珞的手軟綿綿勾住周瓊的後頸,兩人鼻尖相觸,周瓊亦情意綿綿地撫摸著南宮珞額前的碎發。
這一幕,與十二年前京都醉春樓的一幕交疊。
男子溫文爾雅,女子雪膚花貌,兩人衣衫淩亂,亦是交疊在一處。
唯一不同的,是男子後背心窩處,一柄匕首深深刺入。
看樣子,是情意正濃時遇見歹徒,男子以命相護,可最後兩人還是雙雙殞命。
阿爺終是負了阿娘。
昔日有多麼情意繾綣,那刻就有多麼諷刺可笑。
但那時她什麼也不懂。隻知道從那以後,再也沒有阿爺手把手教她製燈,阿娘也不會做好糕點,坐在一樹梨花下,笑吟吟地看著父女倆抱著古籍,變著法兒地琢磨新的燈盞樣式。
也是在那一日,阿娘的包袱裡搜出了一封被燒的隻剩了隻言片語的信,落款處,是西遲國主的私印。
沒過多久,西遲國突然發兵進犯,大魏連失三城,阿爺阿娘“通敵叛國”的罪名徹底辯無可辯,連著那樁風流韻事,一道成了街頭巷尾的熱談。
今晚,她又撞見了如此香|豔的一幕,沒有懵懂,沒有憤怒,甚至沒有一絲心傷。
隻知道從此以後,又多了一位陌路人罷了。
她轉過頭不再去看,慢慢坐到地毯上,感到有一絲冷意從心底藤蔓似的蜿蜒而生,緊緊包裹住曾因周瓊而得到過片刻溫暖的心房。
熱氣熏蒸,皮膚微微發燙,可心底早已是千裡冰封。
再不會因情悸動了。
屏風另一側,周瓊整理好衣衫,將按在他胸前的小手塞回到錦被之下,對著側臥著的南宮珞柔聲道:“你先睡,我去傳水。”
剛要起身,下一刻,右手腕子又叫人一把抓住,一層薄薄的繭子摩擦著他的腕骨,這熟悉的感覺使他的動作突然頓住,又想起了喬笙。
之前在江淮,兩人常常坐在迢河兩側的石階上,手疊手嬉笑著看彼此手上的厚繭。
繭子來曆各有不同,喬笙是製燈辛苦,而他是握筆苦讀。
相比於喬笙,南宮珞保養得當不說,平日裡除了研究些新玩意,也極少親手製燈,故而指腹的繭子隻有薄薄一層,在光下晶瑩透亮。
燭火幽微,南宮珞側臥在塌,眉目含情,纏綿情意中,一絲探究之意格外明顯。
周瓊緩過神來,迅速把喬笙的影子從腦海裡驅逐出去,情意滿盈的心也在刹那間空蕩下來。
從他簽下與南宮珞婚書的那一刻,他與喬笙,再無可能。
也是在那一刻,他親手剜去了自己的心。
見周瓊如此失魂落魄,南宮珞心裡越發得意起來,麵上仍舊一副濃情蜜意狀,美人蛇似的攀附上去,豔紅薄紗愈發襯得肌膚賽雪,把周瓊死死箍在床邊。
“周郎,”小巧的下巴墊在周瓊肩上,氣若幽蘭,“你起先不願與我成婚,可是因為心中有人?”
周瓊呼吸一滯。
朱唇輕笑,“是江淮的喬娘子,喬笙,對嗎?”
南宮珞笑得愈發嫵媚,周瓊卻從那雙妖冶惑人的美目中看到了淩厲殺意。
他若答不出南宮珞想要的答案,怕是他與喬笙都恐有性命之憂。
南宮珞又問:“等明日安頓好,我就讓齊管事去下帖子,請喬娘子過府一敘。若周郎有意,”修長的食指抵上周瓊的胸口,宛如一把利刃,“不妨將喬娘子納為貴妾。聽聞喬娘子製燈手藝絕佳,更有傳聞說與我不相上下,如此聽來,我二人閒來無事時還能切磋一下。府裡多了這麼個心靈手巧又得周郎歡心的妹妹,阿珞也是很開心的。”
屏風後,喬笙嘴角拉出一抹諷刺的笑。
南宮珞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