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千燈》全本免費閱讀
山中多岔路,拐到山後,岩壁遮擋月光,黑漆漆一片,彆說追人,便是一隻雪白的兔子從眼前躥過,也未必看得見。
從峰與南宮熾就如滴水入海,消失在枯枝亂石中,無處尋覓。
唐阮派人回京,請示李乾燁,發海捕公文。又帶兵在景山尋到天色微明,終是放棄,與曹興調轉馬頭,去了詔獄。
詔獄的這場火,是從生門的牢房中燒起來的。從峰把箭頭纏上棉布,浸滿桐油,點燃,從牢房的小窗間射入。枯草被火點燃,牢房接連燒了起來。
從峰趁著獄卒滅火的功夫,帶人偷潛入死地劫人。
“除了南宮熾父女,可還有其他囚犯脫逃?”曹興問獄卒。
“沒了沒了,都在呢!得虧有個叫張普的囚犯喊了聲,咱們才知道獄裡進了賊!要不然,真就叫這人輕輕鬆鬆把人給劫走了!”
從峰遲遲沒有落網,唐阮早就預料到他會來劫獄,獄中留的都是好手。
聽見張普的叫嚷聲,他們才反應過來,生門的火,不過是個誘餌。
好在反應及時,把劫了人往外走的從峰逮了個正著。雙方纏鬥一番,這才有時間向唐阮報信。
仝非死得最慘,還不是戰死的,而是在欺辱南宮瑤時,被從峰抓了個正著。
四肢被砍,雙目被剜。據獄卒說,他生生被削成人棍,掙紮在血泊中,哭出來的都是血,求著讓他們給他個痛快。
有個白胡子老大夫從死地的牢房中走出來。
“各位官爺,非是老夫不儘心,但那人傷了肺腑,哪怕是神仙,也救不活了。有什麼話,你們就趕快問吧。”
唐阮神色一凜,“你說的是誰?”
獄卒代答:“回國公爺,是那個叫張普的囚犯。”
隻覺一陣風過,唐阮快步走向死地的牢房。
張普靠著石壁,虛得好似沒有骨頭,灰白的囚衣被鮮血染得赤紅。
他的腦袋耷拉在肩上,兩眼勉強掀開一道縫,仿佛下一刻就要沉沉睡去,卻好似在強撐著什麼,就是不肯吐出最後一口氣。
“張先生。”唐阮半跪在張普身側,輕聲喚道。
張普的眼睛又撐得大了一點,喉嚨發出嘶啞的“啊啊”。他也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猛地握住唐阮的手,嘴巴張得極大,一直發出“啊啊”的啞聲,像是有什麼話要交代。
似乎有什麼硬物落在了掌心,唐阮微微一愣,附耳過去。
沒有人聽見他們說了什麼。
隻見張普的神色逐漸平靜。
唐阮的神色卻漸生波瀾,看著像是知道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國公爺,”張普笑了笑,仿若萬古不化的冰山上,有暖陽初照,“老夫賭輸了,圓你個心願。”
一載前他與唐阮做賭,現在唐阮貴為國公,那盞他親手所製的燈籠,自然價值千金。
他賭輸了。
卻輸的心甘情願,心滿意足。
“王有財說的對,其實我也算,心願——得——償——了——”
氣息散去,雙目輕闔。
唐阮攤開手心,裡麵,躺著一隻死掉的兩麵蟲,腹部呈幽藍色,瑩若鬼火。
隻是肚皮有些皺巴,像是失水皺縮的果子,總讓人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從這蟲子的腹中剝離了出去。
“多謝。”唐阮輕聲對張普說,而後囑咐獄卒,“好生收殮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