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融和息鹿白過來時候，身邊伴著賢妃，恬期沒在宮裡見過她，聽說她一直在吃齋念佛，隻是不知對於息融和息璟事情究竟知道多少。
息璟也來了，恬期知道息暘把他關了起來，倒是瘦了許多，人也陰鬱了一些，但還是跟以前一樣，看不出在想什麼。
“父皇。”息暘離最近，他握住淳明枯瘦手指，這些年被囚禁，淳明應該吃了不少苦，被接回宮裡之後，也一直沒養起來，淳明皇帝看著他，又轉動渾濁雙眼，看了看身邊幾個兒子，目光之中複雜難言，他久久跟息璟對視：“過來。”
息璟眼圈微微一紅，慢慢抬步走過來，握住了他另一隻手，淳明吃力把息暘和息璟手放在一起，又來看息暘，他聲音已經有些發不出了：“暘兒……”
恬期垂下睫毛。
皇室兄弟變成這樣，一切都起源於一個女人野心，如今那女人被關了起來，淳明這個意思……是要讓他們兄弟重歸於好？不，他不是傻子，息璟和息暘已經這個樣子了，不可能再重歸於好，他應該隻是想，息暘能夠放過息璟。
息璟明顯也清楚了父皇想法，他看著息暘，眸子微微閃爍，看不出在想什麼。
息暘沒有給他眼神，他望著自己蒼老父親，道：“父皇放心，都是兄弟，兒子省得。”
“你是個好孩子……”到了這個時候，淳明已經清楚，隻有自己才能保住息璟性命，他竭力道：“璟兒，也是無辜。”
息璟眸中震動，他低下頭，一言未發，但渾身都微微抖了起來。
息暘很清淺笑了一下：“我知道，父皇教我以仁治國，更遑論自己家人。”
息暘還真是好脾氣。
恬期跟弟弟拉著手，暗道，不管息璟一開始是誰孩子，但如今傷害都已經造成，若是恬期，定咽不下這口氣。
床榻上，老皇帝點了點頭，露出欣慰笑容，又道：“父皇，對不起你。”
他竟還知道息暘是委屈。
恬期想著，卻忽然發現對方目光朝他看了過來，恬期急忙上前，淳明皇帝眼睛一眨不眨望著他，道：“暘兒……有勞你，好好照顧。”
恬期眼圈紅了一下，點了點頭：“兒臣，遵旨。”
身後有公主上前來，恬期隻好讓開，扭頭卻見父親和舅舅已經老眼含淚。
他皺了皺眉，朝那邊走了兩步，跟晏恒伊一人扶了一個，想勸一勸，卻又不知道怎麼說。
君臣之情，他不能完全懂得。
直到淳明聲音忽然大了一下：“晏卿啊。”
晏相兩步衝上去，規規矩矩行了個君臣之禮，雙膝下跪：“臣在。”
“來世，一起飲酒吧。”
恬期聽到父親聲音悲愴卻擲地有聲：“臣，遵旨。”
他雙手高舉，然後伏在地上。
恬期視線中，那骨瘦如柴老人，帶著他所有故事，緩緩合上了眼睛。
恬期不知道是誰先開始跪，很快，身邊跪成了一片，他也跟著跪下去，又聽到身邊哭成一片。
一個人死去了，於恬期來說，就像是一場不真實夢。
他扶著父親，大表哥扶著舅舅，出宮門時候，這兩個老人才緩過來，小表哥跑過來把晏相扶住，對他道：“你應該還有事要處理，先回宮吧，姨父我送回去就好。”
恬期有點想陪著父親，後者卻擺了擺手，神色已經恢複平靜：“我們這些老家夥，早就料到這一天了，你如今應該好好看著陛下，彆讓他再犯病了。”
他不能理解君臣之情，但卻能理解父子之情，他回到大承宮時候，息暘正在刻東西，隻是這一次，他刻不是恬期。
恬期坐在他身邊，默默陪著，看著他專注模樣，默默給他倒了杯茶，沒有打擾，等到茶冷了，他換掉，重新倒上，茶再冷，再換……不知換了第幾杯，息暘輕輕吹了吹手中木屑，然後，他搬出了小盒子，把木雕放了進去。
恬期這才發現，那裡麵還有一個女性雕刻。
女人含笑坐在椅子上，從身上衣服樣式，還有頭頂鳳冠來看，那應當是息暘母親，先皇後。
他把後麵雕刻放進去，同樣也是坐在椅子上，慈眉善目，穿著龍袍模樣，不是淳明皇帝又是誰？
恬期摸了摸桌子上茶，再次換掉之後，把熱推到他麵前，息暘目光久久落在那兩個木雕上麵，道：“這是父皇，這是母後。”
恬期點了點頭：“看出來了。”
息暘笑了一下，道：“他們在一起了。”
恬期觀察著他表情，張了張嘴，道：“哥哥……如果想哭話，就哭出來吧。”
息暘轉過來望著他，久久，他道：“人死如燈滅，哭又有何用？”
“你，不難過麼？”
息暘又笑了一下，眸子裡有什麼東西漫了出來，他聲音輕柔：“很難過，很難過……又有什麼辦法呢。”
“父皇，再也不會活過來了。”
恬期心好像被人活活捅了一刀，血淋淋疼，他站起來，伸手抱住了息暘，哽咽道：“我會陪著你，一輩子都陪著你。
“我知道。”息暘把臉埋在他柔軟腰腹間，語氣低不可聞：“我隻有阿期了。”
息暘眼珠也不知是有多硬，恬期沒有見他掉一滴淚，他全程安安靜靜，仿佛沒有受一點影響。
恬期擔心他偷偷難過又去劃自己，每天睡覺前都不忘要檢查他手臂，然後撈在腦袋枕著：“你答應我，不會再傷害自己了，對嗎？”
息暘點頭：“我不會騙阿期。”
恬期皺著眉，還是很擔心：“你真不哭麼？”
息暘伸手捏了捏他臉頰：“你不是都幫我哭過了？”
“我很擔心你。”
“我很高興你這麼擔心我。”
“……”恬期瞪著他，“你真有毛病。”
他表情太可愛，息暘一下子笑出聲，他笑得胸腔震動，眼睛卻漸漸湧上水汽。恬期看著他眼睛，眼中生出幾分期待來，道：“你要哭了麼？”
息暘眼中水汽又被他一句話給壓了回去，他望著恬期表情，逗他道：“我心在哭，你聽得到麼？”
恬期便趴上去聽了聽，他耳朵貼在息暘心臟處，小聲道：“我爹經常說，我這麼大了，哭起來很丟人，可我從來都不怕丟人……我隻怕，我難過時候，疼我愛我人不知道。”
“哥哥。”他說：“所以我很怕，你難過時候，我不知道。”
他沒有去看息暘表情，就那麼歪著頭數著他心跳，道：“所以如果你很難過，一定要表現出來，給我看。”
“因為我要做疼你愛你，你難過了會第一時間想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