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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聽見吉光說的話,那哭聲一會兒便停了。
半晌,一個小丫頭探出頭來,聲音顫抖著說:“你……你是誰?”
吉光故意停頓片刻,心下已經明了了幾分,於是便往前走了兩步,看見一雙有些臟破的青色布鞋,一雙足小巧玲瓏,看起來對方年歲不大。
那小丫頭害怕極了,一連往後退了好幾步,一直被逼到死角裡:“你是誰?!你再不說話,我就喊人了。”
吉光和朝雲對視了一眼,垂眸默許。
朝雲朗聲道:“放肆,你是哪個院子的奴婢,見到主子也不出來磕頭。”
那小姑娘哽住了片刻,像是被嚇破了膽一樣踉蹌兩步,跪到吉光麵前磕頭:“少夫人恕罪,少夫人恕罪。”
吉光彎腰將她扶起來,餘光看見假山後麵有一處裹著黃紙的灰燼,鼻息裡隱約也能聞見一股焦味兒。
那小丫頭見狀還想著遮掩,偷偷踩了兩腳,火星子這才慢慢滅了。
朝雲一個箭步上去,彎腰撿了一片黃紙,展開看了,瞪圓了眼睛:“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在這裡私祭。說,你叫什麼名字,這是祭奠誰?!”
小丫頭被嚇壞了,哭著說:“奴婢晚香,是東院的丫頭,我祭的是……是……”
朝雲揚起手來,作勢要打。
晚香被嚇壞了,蹲在地上抱住頭,哭得更大聲了:“奴婢知錯,求少夫人饒了我吧。”
吉光給朝雲遞了一個眼神,自己蹲下身去扶晚香起來,伸手替她抹去眼淚:“你跟我說,是在祭奠誰?”
晚香擦了擦臉,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道:“奴婢若說了,少夫人會告訴大夫人嗎?”一提起大夫人,她渾身戰栗,“若是讓大夫人知道了,她一定會打死奴婢的……”
“不會。”吉光認真地看著她,“你放心,我一定替你保密。”
在她的鼓勵之下,晚香才顫抖著唇,一字一句地開口。
“我是在替辛夷姐姐燒紙。少夫人,辛夷姐姐是枉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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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光一路走一路低頭思索,看的朝雲急了起來:“小姐,你不會真要去那勾欄瓦舍的煙柳地?那鼓樓街是什麼樣的地方,小姐不是不知道啊……”
“晚香說隻有在那兒才能見到辛夷被賣到那裡的親姊。她既然說辛夷是枉死,那我自然是要去一趟的。”
“左右魏府給了她家許多撫恤,真相又有什麼要緊的……?這□□的名聲要緊呐!?”
吉光抬起頭來,看了朝雲一眼。
朝雲立刻便像犯了錯一般低下頭:“奴婢……說錯話了。”
吉光長歎一聲:“辛夷是魏府的奴婢,她死的蹊蹺,我自然要查問到底。更何況,她身上有我想知道的事情,若是不去一趟鼓樓街,又如何能得知真相呢……”
“小端兒?”
她前腳剛邁進院子裡,便看見魏遲背著一把長劍朝她走來,身上一身絹衣素冠,樸實無華的衣著也難以遮掩他的朗目疏眉。
朝雲識趣地退下去,走前還將一方乾淨的帕子塞入吉光手中,擠了擠眼睛。
吉光拿著帕子沉思了一陣,忽然看見魏遲走近,不由地仰頭去看他。
隻見春星落入他眸中,望之皎皎。
吉光這才看見他額前出了許多細密的汗珠,有幾粒汗珠順著英挺陡峭的眉骨順勢而下,似乎蟄疼了他的眼睛,他忍不住閉上一隻眼,另一隻則睜著,似乎在等著她救急。
吉光輕輕咳嗽一聲,聽到身後丫頭們在竊笑,忍不住羞紅了臉。
魏遲見她無動於衷,稍稍傾身彎下腰,悄聲道:“她們可都看著呢,你若是不幫我擦,豈不是落人口實?”
吉光心中認同他的說法,於是便屏住呼吸,輕輕地擦拭著他的額頭。片刻後,那汗津津的肌膚頃刻變得乾爽了起來,魏遲舒服地歎了口氣。
魏遲的嘴唇分明沒在笑,吉光卻看見他眉眼彎彎,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戲弄了,於是惱怒地將帕子往他懷中一扔,轉身進了房門。
房中的木桶裡升起熱氣,想來是佩雲幫她燒了洗澡水。
見魏遲沒有進來的意思,吉光悄悄把門插上,換下衣衫來泡了個舒服的熱水澡。
她伸手要拿絲帛擦臉時,手碰到兩塊挨在一起的乾淨絲帛,一方青色一方粉色,分彆繡著鴛鴦。
吉光臉上微微發紅,拿起粉色的絲帛擦了擦臉,又原樣疊好放了回去。
洗完了澡,她換上一身乾淨的寢衣,這才頂著紅撲撲的臉將門打開。
外麵的院子裡靜悄悄的,不知丫鬟們都去了何處,隻有魏遲守在門前。
魏遲似乎練了很長時間的劍,他身上的薄衣被汗水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