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真的成了一截木頭。
甚至失去人類的具體形貌，就一根半人高、大腿粗的枯黃色木棒子。
上麵還有褐黃色的樹皮，連基本的手腳、腦袋軀乾都無法清晰辨彆。
如果剝了皮，大概能隱約看出是個剛起手、還未精細雕琢的木偶。
“還好，這是一截樹乾而非乾木頭。”
哈莉用精神力仔細感知一番後，卻是悄悄鬆了一口氣。
“樹乾與乾木頭有什麼區彆？她現在不就是一根木頭。”賽琳娜流著淚哽咽道。
“曬乾並加工之後的乾木頭，插進土裡無法開支發芽。剛從樹上截下來的樹乾卻可以活出第二春、第二世。
你看艾薇還有樹皮呢！
樹皮上有綠色斑點，它是鮮活的，艾薇沒死，也沒被完全收割。”哈莉精神傳音道。
稍微解釋一句，她便從艾薇樹乾上收回精神力，再次將全部心神放在戴安娜身上。
此時戴安娜才是關鍵。
或者說，戴安娜體內的魔法權能才是關鍵。
拿到那部分權能，就可以讓“艾薇樹乾”發芽重生。
若是讓赫卡忒徹底收割戴安娜，不僅戴安娜要完蛋，接下來拯救艾薇的過程也將困難無數倍。
所以哈莉隻能強行用憤怒、擔憂、恐懼、懊悔等負麵情感幻人，強壓自己心中的憤怒、擔憂、恐懼與懊悔，最終達到心湖無波、全神貫注的心境。
“戴安娜，能聽到我說話嗎？配合我，放我進入你的靈魂，讓我搶先收割你的魔力之債。”哈莉同時用嘴巴和精神力大聲喊道。
戴安娜的五感大概失去正常功能，無法聽到外麵的聲音，隻顧在哪掙紮嚎叫，無法回應她。
哪怕精神傳音也沒明顯效果。
哈莉又回頭看了眼木樁子艾薇，傳音道：“朵朵，帶艾薇和賽琳娜她們去地下室。就是那間我在巴巴托斯龍頭骨識海裡修建的冥想室。”
造物之力終究是多元宇宙最接近本源的力量。
雖然無法完全隔絕赫卡忒的魔法權能，卻可以極大隔離與壓製魔法權能的實際效果。
“哈莉，交給我吧！”
聖母犬朵朵朝她汪汪叫了兩聲，便張開嘴巴叼著“艾薇木樁”，撒腿往地下室狂奔。
“戴安娜，我來啦，千萬不要排斥我，接納我，包容我，完全對我開放心防，不要有任何戒備！”
哈莉再次向戴安娜心靈傳音。
下一瞬，她抵住戴安娜眉心的手指，放射璀璨聖光。
哈莉的靈魂帶著大君權能脫離自己的身體，順著手指鑽入戴安娜眉心識海。
“赫卡忒，我已到來，你還不趕緊停手！”她還隨口喊了一句。
戴安娜的狀態有點糟糕。
她的識海已經四分五裂，如同被一枚炮彈內爆過後的鋼筋水泥房。
房子還沒崩塌，牆麵與屋頂卻明顯向外鼓起，牆體有一道道顯眼的裂縫，牆角還有磚塊崩飛，直接露出一個窟窿。
撐爆戴安娜識海的就是赫卡忒意誌。
赫卡忒的意誌如同一張長滿利齒的巨大嘴巴，將戴安娜識海中屬於戴安娜自身的意誌一口吞下。
哈莉進來時，戴安娜的靈魂竟有八成已被“巨嘴”咽下，隻剩一小部分在做最後掙紮。
那樣子猶如蟒蛇吞下一個大活人，活人隻剩兩條小腿在蛇嘴外麵晃動。
蛇嘴就是“收割之力”。
哪怕戴安娜擁有厚皮神力，哪怕她意誌不屈，依舊反抗不了落在身上的魔法債務危機。
她終究不是哈莉，可以憑厚皮神力減緩被收割的過程，卻無法徹底免疫收割。
“戴安娜，堅持住，我來幫你！”
哈莉想要伸手抓住戴安娜最後的兩條小腿，握住她的腳脖子，使勁將她從蟒蛇嘴巴裡拽出來。
可戴安娜的意識海中已經被赫卡忒意誌與魔力占滿。
哈莉的靈魂強行進入識海，卻無法動彈，沒有空間讓她移動，無法靠近戴安娜最後的靈魂意識，也就無法抓住“蛇嘴外最後的兩條小腿”。
“魔女哈莉，區區靈魂之體你也敢進入這裡，完全是在找死！”
赫卡忒的意誌占據了戴安娜識海，此時識海就是赫卡忒的主場，她控製戴安娜識海排斥哈莉靈魂的進入，並碾壓已經進入內部的哈莉意識。
“神奇女俠即是我！她的靈魂是我意誌的一部分，她的身體是我肢體的一部分，你現在竟敢以意識體進入我的身體，我要——”
赫卡忒的咆哮還沒結束，被她意誌束縛的哈莉靈魂，倒是先仰天長嘯，“赫卡忒，不要以為隻有你能收割，我也有自己的魔力權能。
現在我宣布，厚皮神力債務危機開啟啦！”
“嗖~~”開啟“厚皮神力收割”後，哈莉的意識瞬間消失在已經被赫卡忒占據的識海，直接進入戴安娜即將被徹底吞噬的靈魂核心。
魔力收割不是赫卡忒的特權。
早在幾年前的多元重啟危機，幽靈就曾開啟天堂地獄的魔力債務危機，毀滅了人類法師口中的“第九魔法紀元”——法師大規模借用天堂地獄魔力開啟“地球人類魔法盛世”的時代結束了。
又比如更早的聖子降臨事件中，惡魔公爵涅加爾曾將自己的惡魔血液灌入渣康體內，讓渣康與澤德（降臨凡間的聖母瑪利亞）啪啪啪，以“真·惡魔精血”汙染聖母的純潔，破壞“火之舌”烏列主持的聖子降臨計劃。
涅加爾將自己的惡魔精血輸入渣康體內後，渣康就成了它的債務人。
聖子降臨事件結束後，渣康被它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無論他往哪裡逃、無論他使用什麼魔法陣隱藏自身氣息，壓製體內魔力，都無法阻擋涅加爾找到自己，也無法阻止體內魔力印記激活，惡魔血脈反噬自身。
涅加爾之於渣康，幽靈之於“第九魔法紀元”的法師，本質上與赫卡忒收割超凡界神魔法師沒有區彆。
魔力收割、魔力印記是多元宇宙乃至大全能宇宙的基礎規則，收割不是赫卡忒的特權，她是依仗這一基礎規則來收割法師的。
所以，她能收割戴安娜，哈莉也能收割戴安娜。
赫卡忒能激活戴安娜體內屬於“光明魔力”的魔力印記。
哈莉也能激活戴安娜體內屬於厚皮神力尤其是防禦專長神性的印記。
赫卡忒可以通過魔力印記吞噬戴安娜的靈魂、身體與體內一切奇跡要素，直接意誌降臨在戴安娜識海，鳩占鵲巢，奪舍戴安娜。
哈莉同樣可以通過厚皮神力印記收割戴安娜。
戴安娜神力中有厚皮印記，則神力被反噬成為哈莉的債務；戴安娜靈魂中也有厚皮印記，她的靈魂也成為哈莉的所有物。
既然靈魂已成哈莉的所有物，哈莉自然也能學習赫卡忒，占據戴安娜的靈魂。
當然，無論是涅加爾收割渣康，幽靈收割第九魔法紀元的法師，又或者赫卡忒收割神魔法師，被收割的一方都會掙紮反抗。
渣康反抗了很久，納布被幽靈收割時還與之戰鬥到宇宙儘頭。
戴安娜也能反抗，她在反抗赫卡忒，卻在感應到哈莉開始收割自己靈魂時，不僅不反抗，反而張開懷抱，擁抱哈莉的意識。
哈莉非常順利地收割了戴安娜的靈魂——她的意識進入到戴安娜靈魂深處。
此時世上已無戴安娜，她的靈魂屬於哈莉。
所以，即將被赫卡忒徹底吞噬的戴安娜靈魂，其實是哈莉的靈魂。
赫卡忒開始消化不良。
“魔女哈莉，你，你......”
事實上赫卡忒完全想不到哈莉會這麼做，都懵逼了一會兒。
“你在找死！”可等反應過來，她卻不怒反喜，哈哈大笑，“你是病急亂投醫，還是腦子進了水？
沒錯，神奇女俠是你的神眷者，你也算她的債權人。
你我都在她靈魂與身體上留下力量印記。
可你自身都隻是我的收割對象，怎敢狂妄到和我比拚魔力印記的權能？”
現實世界，某個債務人或企業可以同時欠很多人的債，在魔法世界也普遍存在類似情況。
魔力債務危機比破產清算還要淒慘。
現實世界，企業破產清算償還債務時，不同債務的償還優先級彆不同。
隻有先滿足更高優先級的債務，餘下的資產才會用於次一級的債務清算。
魔法世界的魔力債務清算也有優先權，基本上遵守“大佬先吃”的原則。
所謂“大佬”就是力量強、境界高、能量能級高。
尤其是能量能級，最為重要。
能級越高，在債務人靈魂上留下的魔力印記越強。
權能高，優先級彆高，甚至能徹底覆蓋低能級的魔力印記。
若低級魔力印記的主人原本就是“大佬”的債務人，那他越發不可能與大佬爭奪債務人的奇跡資產，他自己就是大佬的資產。
在戴安娜靈魂上，赫卡忒不僅擁有權能最高（她自認為）的魔力印記，哈莉自身也是赫卡忒的收割目標。
理論上哈莉和赫卡忒同時激活魔力印記，爭奪債務人戴安娜的資產，猶如欠了國家大量債務、登上通緝名單的老賴，在某個企業破產清算時，主動跳出來和政府爭搶債務人的資產。
非常愚蠢，非常不自量力，還非常危險。
戴安娜對赫卡忒堅決抵抗、寧死不屈，對哈莉卻主動投懷送抱，讓哈莉奪取了戴安娜的靈魂。
哈莉的意識進入戴安娜靈魂深處，從某種程度上講，此時戴安娜即是哈莉。
可問題是戴安娜的靈魂早已被赫卡忒收割，之前收割了八成，那八成進入了赫卡忒“肚子裡”，隻剩兩成還在做“無用的”掙紮。
哈莉此時進入戴安娜靈魂，等於自投羅網，立即被赫卡忒收割八成靈魂，隻餘下最後“兩隻腳”在蛇嘴外掙紮。
赫卡忒本應像政府機構拿捏被通緝的老賴一樣，輕鬆將哈莉完整嚼吃下肚。
“嘎嘣~~~”可“蟒蛇”的牙齒崩斷了。
赫卡忒竟嚼不動“戴安娜·哈莉”。
大半個身子被蟒蛇吞下肚、隻留下兩條小腿晃蕩的“戴安娜·哈莉”，突然從血肉之軀變成了鋼筋鐵骨，身上還帶著尖銳的倒刺，卡在喉嚨裡，連囫圇吞下都做不到。
“這不可能，不應該，我明明已經徹底激活神奇女俠靈魂上的魔力印記，為什麼現在收割不了了？”
“戴安娜·赫卡忒”識海內，赫卡忒驚怒的呐喊來回震蕩。
借用魔力的法師，魔力與靈魂上都會留有魔力印記。
之前隻要赫卡忒激活法師體內的魔力印記，魔力立即成為她控製的力量，反過來吞噬法師的肉身與奇跡要素。
靈魂上的印記激活，靈魂如同落入蛛網的獵物，被毒蜘蛛植入麻痹毒素，被一張巨大的嘴巴直接吞下。
即便能掙紮，也隻是稍微延遲被徹底吞下的過程。
這便是魔力債務收割的具體過程。
但現在赫卡忒發現自己激活戴安娜靈魂上屬於自己的魔力印記，卻無法繼續將戴安娜靈魂轉變成自己的了。
如果隻是無法收割戴安娜靈魂，也不過是另一個“魔女哈莉”。
赫卡忒也曾激活哈莉血脈之力中的魔力印記，同樣沒得到回應，
這次卻有些不一樣，因為如前所說，哈莉收割戴安娜靈魂，讓戴安娜變成“戴安娜·哈莉”時，靈魂已有八成被赫卡忒收割，已經屬於赫卡忒。
現在連完成收割的八成戴安娜靈魂，也失去了掌控。
這才是最讓赫卡忒難以理解的。
若單純失去那部分靈魂也就罷了。
可那八成戴安娜靈魂已經被她收割，被赫卡忒融入自己的主意識。
已經被融入赫卡忒主意識的戴安娜靈魂，現在成為哈莉的，豈不是說哈莉進入了赫卡忒的主意識，並與她主意識相融？
哈莉還真的進入了一個奇異之地，但她不是唯一一個，她隻是其中之一。
......
兩天前。
遺忘酒吧。
“啊啊啊啊~~~~”巫火雙手抓臉，發出充滿痛苦與絕望的最後呐喊。
三月之印在她額頭閃爍，她體內渾厚的魔力如同不要錢一樣向外噴湧。
她是火焰魔法師，所以她的魔力全部轉化為火焰風暴。
曾經她的魔法火焰連遺忘酒吧特製的“抗魔木桌”都難以引燃，更彆說傷害到遺忘酒吧本身與酒吧裡的神魔客人。
現在高魔抗木頭製造的桌椅瞬間燒成飛灰，周圍準備等待她教導基礎魔法知識的女巫，如同扔進煉鋼爐內的豬肥膘，眨眼間煉成焦臭的碳灰與流淌的屍油。
酒吧牆體、天花板、地板，都在明亮的火焰中緩慢融化。
“巧手姐妹會”包間外的大廳裡，無論是變成叉車的須佐之男，還是周圍看熱鬨的異界法師，都在火焰中掙紮、慘嚎，然後燃燒成焦糊的碎骨渣......似乎那個滿臉傷疤的氪星神咆哮著化為流光衝破遺忘酒吧“屋頂”，消失在火焰海洋裡？
巫火不知道，也沒精力去關注彆人。
“啊啊啊~~~”
她太痛苦了，比那些身體在她魔焰中焚燒成油脂的法師們更加痛苦。
她已經痛得意識模糊，隻知道慘嚎。
“啊啊啊~~~啊呃，這裡是哪？”
不知道過去多久，巫火忽然不那麼痛了，無儘的空虛與虛弱取代了痛感。
疼痛能模糊她的意識，空虛與虛弱卻不會，所以她重新有了自我意識。
她看到周圍的環境。
她“先前”明明在遺忘酒吧，現在卻落在......
巫火環顧四周，越看越覺得奇怪。
這是一個黑白世界，世界顏色隻有慘白、灰色與黑色三種。
很荒涼，很壓抑。
她所在的位置極為空曠，不見任何人造建築，也不見任何自然景觀。
岩石地麵坑坑窪窪，無邊無際，看不到儘頭。
“怎麼像是在某個沒有生命、不適合居住的荒涼星球？”
巫火心裡剛這樣想，正四處轉動的目光忽然凝固。
她看到了地球。
雖然景象朦朦朧朧，仿若蜃景，但巫火十分確定，距離此方世界很近的“天外星球”就是地球。
“我現在在月球上？！”
巫火在孤兒院長大，從小接受教會教育，沒有上過大學，但她至少知道從月球看向地球的視角是什麼樣的場景。
事實上在成為大法師，熟練掌握星體投影之術後，巫火曾無數次以意識體遨遊宇宙星空，曾很多次站在月球表麵眺望地球。
與此時看到的景色一模一樣。
她就是在月球上！
可她明明在遺忘酒吧，還被赫卡忒收割了......
想到赫卡忒，巫火心中忽然有了明悟：那是地球，但不是真正的地球，而是赫卡忒意識中的地球記憶，或者說地球在赫卡忒意識中的影子。
“咦，你還在這兒，為何沒消散？”
巫火正盯著遠方的地球發呆，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訝異的詢問。
巫火豁然回頭，便看到一位身材高挑、容貌秀麗、氣質溫柔的女神。
她是一個女人，沒有神靈的明顯特征，但巫火就覺得對方是一位女神。
“你是誰？我們這是在哪？”巫火問道。
“我是阿薩爾，你或許沒聽說過這個名字，但你一定認識我徒弟，她——”
那女神正麵露驕傲之色地說著，巫火突然震驚大叫，“偶買噶，你是哈莉的老師，是那位腦子不太好使的阿薩爾女神！”
“沒錯，威震多元宇宙、令無數至高神王都膽寒敬畏的魔女哈莉，就是我的學生！”阿薩爾女神先傲然點頭，接著麵色轉為不悅，問道：“你說我腦子不太好使，是什麼意思？我之前難道認識你？
唔，你能堅持到現在還沒被赫卡忒主人同化，必然是了不得的存在。
不過，我活了幾十億，似乎從未在天境或彆的神域見過你這號人物。”
“你不用活幾十億年......我叫瑞貝卡，就是個普通大法師，你也可以稱呼我‘巫火’。我和哈莉從小相識，隻比她大六歲而已。”巫火訕訕道。
阿薩爾臉上露出震驚之色，“你隻是大法師，為何能堅持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