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第 50 章(2 / 2)

說畢,護士就轉身匆匆離去,醫療帳篷內仍舊是一團亂,無數的醫療工作者端著工具盤忙忙亂亂地在走來走去,處理著其他幾位受困者的相關事宜。

韓隸輕輕地摩挲了一下手中的手杖,扭頭對沈空說道:

“走吧,司機已經在外麵等著了,替換的衣服我也讓人去準備了。”

沈空點點頭,像個普通的被包養小明星一樣聽話而乖巧。

韓隸低頭看了看自己腕上的表盤,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他拄著手杖,從床上站了起來。

但就在他站起來的瞬間,那種從骨頭縫內滲出的寒意帶來的痛苦仿佛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噬爬動,重心瞬間壓在膝蓋上而導致的劇烈疼痛驟然襲來,令韓隸猝不及防間一個踉蹌,難以控製地向旁邊倒去。

沈空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了他。

韓隸狼狽地抓住沈空的胳膊,勉力維持了自己身體的平衡。

透過半濕的布料,對方肢體灼熱的溫度瞬間傳來,猶如火爐般將身周的空氣點燃,突然蔓延的熱量將他包裹起來,他們驟然縮短的距離令韓隸下意識地想要躲避,但卻被青年堅實的胳膊固定在原地,兩個人保持著這個尷尬而曖昧的距離好一會兒,沈空才若無其事地鬆開了手掌,關切地問道:

“韓總您沒事吧?”

韓隸凝視著沈空澄澈而真切的眸子數秒,緩緩地直起了身子,神情恢複了從容:

“多謝。”

他輕輕地撣了撣被弄皺的衣袖,突然想起了什麼,說道:“對了,以後不必叫的那麼生疏。”

沈空頓了頓,之前和韓隸通電話的記憶瞬間回潮,他猶豫了幾秒,然後試探性地問道:

“……親愛的韓總?”

韓隸:“……”

沉默了幾秒之後,他緩緩地說道:“……叫我名字就好。”

說完,韓隸就拄著手杖,邁步向前走去,高大而挺拔的背影從後麵看上去莫名的狼狽,沈空站在原地停頓了幾秒,才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司機已經等在了門口,將二人接上之後就像韓隸落腳的酒店開去。

山間的夜色沒有多少光亮,城市裡的光汙染仿佛在這裡也被淨化的看不到絲毫的蹤影,隻有不遠處起伏的林間偶爾亮起一點朦朧的燈火,然後又迅速被行駛的車輛甩在身後。

頭頂的彎月倒是如影隨形,無論車開的有多快總能將輕紗般的月色灑進窗內,偶爾被高高的林木遮蔽,使得車內的光線忽明忽暗。

沈空扭頭看向坐在自己身邊的韓隸。

對方輪廓深刻的麵孔時不時地被車窗外的月色照亮,眼眸卻藏在眉弓下深深的陰影中,整個人都幾乎與山中冰冷的黑暗融為一體,仿佛沒有絲毫情緒能夠透過他漠然的外殼顯露出來。

他的五官仍然留著幼時的影子。

沈空一時有些恍惚,仿佛透過他的眉眼,同時看到了兩張麵孔。

一張麵孔深深藏在車後座的黑暗中,一雙含著滾圓淚珠的漆黑雙眼透過後視鏡直直地看向他,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有種驚心動魄的痛苦和絕望。

一張麵孔被朦朧的傾盆雨幕所掩蓋,同樣漆黑的眼珠穿透厚重的雨層,帶著尖銳而冷硬的質感猛然向他刺來。

從十三歲開始,沈空做了近二十年的雇傭兵,從山川荒漠到凍土冰原,從荒寂鄉野到熙攘城市,幾乎都留下了自己的足跡,但是他與世俗世界的聯係卻是那樣疏遠冷淡,若即若離,他可以和一個人在戰壕中同生共死,又可以在下一場任務時毫不猶豫地拔槍相向。

他和任何人在情感上建立的關係都是如此淺薄,血與火,鉛與鐵的生涯令他模糊了對“人”這個概念的認知。

沈空可以肆意放縱地揮霍,戰鬥,**,但理智卻在同時冷漠地抽離。

他仿佛披著人類皮囊的獸,一個徒有其表的空殼。

倘若仔細地算起來,他從未不報殺意或是愛欲地與一個人單純的相處,韓隸卻是個意外,也是先例。

在沈空被某個超出常理的存在硬生生地安插進入韓隸生活中的同時,也同樣將韓隸毫無預兆地塞入他在過去近二十年自成一套的體係中,

這種感覺非常陌生,幾乎令他感到了不適。

——但是卻沒有遠離的可能。

沈空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將額頭靠在冰冷的車窗上,倦意順著疲憊的肢體迅速襲來。

這具本就沒經受太多訓練的軀體已經到了極限。

在過去的幾天內,他從未休息,即使在其他人守夜的時候,他也抱著十二分的警惕注意著霧中的動向。

現在,被強行壓製的疲倦猶如潮水般湧來,將他拉入困頓而漆黑的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