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婚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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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正九年,冬。

謝國公府,養榮堂。

紫金香爐薄煙嫋嫋,沉靜幽深的香氣飄過鬆山仙鶴屏風,中和了褐色湯藥苦味,隨著白玉湯勺頻頻舀動,藥碗很快見了底。

謝意適將空碗放在一旁,抽出隨身的帕子細致地給榻上病殃殃的老太太擦嘴。

房中隻有祖孫二人,謝老夫人握住謝意適的手,看著容貌昳麗,神色溫婉柔順的孫女,眼眶漸紅。

“你往後可怎麼辦……”

謝意適任她抓著自己的左手,抬起右手覆在祖母因病變得越發枯瘦的手背上,低聲輕笑:“祖母,您不過是風寒,大夫說已見好了,還是說您怪我侍疾不夠用心,打今兒起就不疼適姐兒了?”

“胡說,我怎麼會不疼你。”謝老夫人瞋她一眼,心裡知道她是故意這樣說好讓自己寬心,隻是到底剛病過一場,一時半會兒難以恢複,仍舊心事重重地歎道,“我原不想把你的婚事也攏過來,讓你與你父親更加生分,可那畜生半點不上心,便隻能我親自給你挑了。”

謝意適慢慢伏下身體,將臉貼在她的手上,低聲道:“祖母總是最疼我的,可是祖母,孫女的婚事……能否讓孫女自己決定?”

謝老夫人一愣,下意識道:“你有心上人了?”

說出口後又覺得不是,換了個說法,又問:“有看中的人家了?你看中哪家,祖母讓人去打聽打聽,如若合適,定為你做主。”

“尚未。”謝意適盯著床帳上繡的如意紋看了許久,才眨了眨有些乾澀的眼睛繼續道,“您莫操勞掛心此事,孫女有成算的。”

如此不成體統的話,聽在謝老夫人耳中卻隻有心酸。

她的適姐兒出生沒多久就沒了母親,親爹是個隻顧自己快活的廢物,繼母不慈,現如今自己又老而無用,到頭來連終身大事都要她自己來籌謀。

天可憐見,讓她的適姐兒能嫁個護她疼她的良人吧。

半盞茶時間後,謝意適伺候還在病中精力不濟的老夫人睡下,無聲闔上房門。

走出養榮堂後,一陣陣鞭炮與敲鑼聲遠遠地從謝國公府外的街道上傳來,謝意適停下腳步。

等在外頭的貼身丫鬟新綠走上前來,道:“姑娘,可要奴婢去看看外麵發生什麼了?”

謝意適沒有作聲,隻在心底默默數了五個數。

數到第五下時,不遠處傳來不知道哪房的大嗓門小廝興奮至極的呼喊聲。

“北陵關破了!北陵關破了!”

“太子妙計,兵卒驍勇,此戰我方完勝!完勝——”

新綠聽了個明明白白,不由也激動起來:“奴婢記得北陵關是旭國蠻子都城的守城關,北陵關破,豈不是說旭國敗局已定,太子即將凱旋……姑娘?”

新綠疑惑地看著神情平淡的謝意適,納悶道:“您怎麼好像,不太高興?”

謝意適輕笑一聲,“因為高興過了。”

“啊?”新綠理解不了。

謝意適沒有解釋的想法,也解釋不了,隻快步回了自己的院子。

在房中靜靜看了一個時辰書,謝國公夫人陳氏的貼身大丫鬟錦繡帶著一身簇新的冬衣來了,說大長公主府設宴慶賀北陵關大勝,讓二姑娘好好準備,明日酉時跟著陳氏一同赴宴。

謝意適讓房中另一個貼身丫鬟春歸賞了她,而後放下書,拎起新衣看了看。

其實也不用細看,此次新衣還配了新的鬥篷,雪青色繡蘭花的樣式一目了然,和夢中一模一樣。

不,不是夢中了。

謝意適麵色凝重,撇下衣服不再瞧,徑自去了小書房。

剩下新綠和春歸一頭霧水。

新綠:“春兒,你覺不覺得姑娘今天怪怪的?”

春歸點頭,秀眉蹙起:“姑娘好像有心事,晨起時就魂不守舍的。”

書房中,謝意適鋪開白紙,狼毫蘸墨落下一個日期。

清正九年十二月廿三日。

她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