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超人。”他哽咽著說,“人類、我們不都是這樣的。”
“我知道。”超人說。
“我們隻是懼怕未知。”旁邊的特工突然開口,而他身邊的上司居然沒阻止。
“我知道。”這次超人說話的時候又特彆放緩了語氣,所有人都能從中感受到那種安慰的、積極的力量,“時間還很長,我們來得及慢慢互相了解——但要等我從宇宙裡回來再說。”
於是沒人再說話了,負責連接儀器的人握著管子的手在顫抖。
係統問道:“這就是智慧生物?”
超人回答:“這就是。”
他走上那個束縛台躺了下去:“我準備好了。”
**
“人活在世上,呼吸空氣、眺望青空、欣賞山水和太陽,這是種多麼巨大的幸福?但我們仍不快樂,因為人生短暫,而對時間流逝的體會卻麻木而後知後覺。”
露易絲在某個華燈初上的夜晚、點著台燈用鋼筆寫下這段文字。
“七月初,我的朋友吉米和我爭論過人們對超級英雄的態度。我們在某些問題上各執一詞,但基本對將來的發展滿懷希望,並且不願在複雜的、人性相關的話題中談論太深,因此觀點的碰撞也顯得友善和敷衍。”
“三個星期前,我的一位同事在撰稿時突然問我們:這兩天你們誰看見了超人?”
“所有人都回答說‘不’。有人覺得他可能是暫時躲起來,有人說也許超人也需要休息,他們熱烈地發表自己的意見,十分鐘後又開始各做各的事。超人的話題像一陣風從我們之間吹過,沒有留下半點痕跡。我有一肚子的話想要和人傾訴,可是想到那天傍晚我最後一次和超人麵對麵交談時他信任的眼神,又覺得自己什麼都講不出口。”
暖黃色的燈光下,露易絲深吸一口氣,寂靜的房間中隻回蕩著筆尖和紙張摩擦時的沙沙聲響。
她很久不動筆寫這麼長的文字了,也許剛才拚錯了不少單詞,但是誰在乎?而且現在也沒人可問。她答應了克拉克說給他保留著助手的位置,所以幾次佩裡問她需不需要臨時搭檔,露易絲都拒絕了。
“我能一個人解決。”她說,“這又不是上個世紀,拚不出來的單詞我可以查穀歌。”
但有時候詢問也隻是種不經意間養成的習慣。
超人幫助很多人養成或這或那、放在其他城市裡還有些怪異的小習慣。比如大家會時不時抬頭在空中尋找某個紅藍色的身影,拍下照片拿來和親戚朋友炫耀;家長會放心地把孩子放在家中,有些粗心的會忘記關門關窗、再等著某個超級英雄上門拜訪進行口頭教育;大都會近幾個月舉辦的漫展上cos超人的人遠多過其他,論壇裡分享如何才能將卷毛搭理得逼真不亂的帖子獲得了年度熱門……
對露易絲來說可能還更多些。她和超人相處的時間更長,並有幸與對方的兩個身份同時打交道。她習慣了隨口和身邊佝僂著腰眯眼睛打字的青年谘詢單詞拚寫,也習慣了偶爾爬上樓頂、迎著風踩在水泥板的邊緣。
人類沒有翅膀,天生就向往又畏懼高空,但是超人卻給了露易絲一種、哪怕自己在空中搖搖欲墜也時刻緊係地麵的確定感。
讓露易絲又覺得好笑又覺得悲哀的是,由對‘克拉克·肯特’這個身份的認同感可見,超人同樣在依靠著對人類的依賴將雙腳紮根於泥土。他們互相仰視,互相依存,就仿佛站在天平的兩端。
“超人信任我。並不是我在妄自菲薄、覺得自己不值得相信,但這樣的沉重的信任有時候會令我惶恐。”
露易絲繼續寫道。
“他將人類看作自己的同胞,將地球視作自己的搖籃。我對他而言就像個經年未見的老友、或者素昧平生的姐妹,他篤信我人格中善良和光輝的一麵,願意將自己隱藏最深的秘密坦露出來任人猜測。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心中充滿懷疑,難以理解他為什麼要這麼看待我。”
“盧瑟說超人或許具備觀測平行宇宙的能力,這能解釋我的困惑,也使得他本來就一團迷霧的過去染上陰霾。”
“我對盧瑟的說法半信半疑,超人的同伴也並未提出否認與肯定。在這裡我想說,沒人能夠查明事情的真相,因此以下所有內容實際都建立在分析與假設上。”
“萊克斯·盧瑟認為,超人在平行世界看到自己的死亡。盧瑟是個永遠將自身利益擺在第一位的人,所以他理所當然地覺得所有人都和他一樣。”
“但我要說,卡爾·艾爾永遠不是那樣的人。”
“平行世界是一麵魔鏡,人們會看到他們想看到的內容。而超人關注他愛著的對象遠勝過他自己——所以他在意的隻會是另一個世界的我們。我們如何幫助他、如何同他度過漫長的幸福時光、或許還有我們怎麼因他而死。”
“比起他自己的離去,這些才是會讓他痛苦乃至於瘋狂的東西。”
“每個人都會離開,或早或晚。若超人清除了自己的記憶,阿斯加德的外星人隻在他腦海中看到自己的葬禮,那麼被保留的和強行徹底遺忘的,在他心目中到底哪個更深刻?”
“我們心中都有答案。”
“超人並不在乎這些,是被他拯救和保護的人迫切地想要一個結果。於是人們問:男孩掉下來的時候,超人在哪?”
“又一個星期之後,我的同事再問:‘你們有誰看見超人了?’”
“又一個星期過去……我們依然在忙忙碌碌地生活。”
“越來越多的人發現生活中少了點東西,他們不經意的時候問:超人在哪?”
露易絲的筆尖停住了。
因為她身邊的收音機定時開啟、調頻的噪聲沙沙作響。過了一會,官方新聞發言人帶著生硬的語氣說:“……超人?對,他確實不在地球,你們沒判斷錯,他去了宇宙……原因?很複雜,涉及到一些高度機密……”
接下來是一陣嘈雜的爭吵。各種質問、電話鈴聲、汽車喇叭聲交替響起。
“大都會的市長?這和他有什麼關係……什麼?他聯係了神盾局?讓我直接說?他憑什麼……好吧好吧。”
“事實上,一個人類女孩被外星人抓走了。”
“不,綁匪不是超人的敵人,也不是因為超人。我們分析這可能一場針對地球的陰謀,超人的出現破壞了敵人的計劃、導致他們心存忌憚,於是決定采取某種手段將他支走再單獨處理。”
“這不論對超人還是我們而言都是場危機。但不用擔心,政府仍然有很多備用措施。”
“你問超人有沒有危險?會不會平安回來?”
“我不知道,女士們先生們,沒人能知道。他是個了不起的英雄,為人類的安危做出——我現在不能具體說明,因為保密協議——犧牲。但我們彆無選擇,也不能放棄任何一邊。唯一能做的隻是相信他可以做到,耐心等待並懷著期望,直到紅披風重新出現在大都會上空那一日。”
“啪”地一聲。
露易絲將喋喋不休的收音機關掉了。
她發現自己什麼都沒想,徑直走到保險櫃位置,拿出超人臨走前塞給她的一個、用於在危急時刻和‘值得信任的對象’求助的小小通訊器,按下連接鍵。
幾秒鐘後,通訊器邊緣亮起不起眼的綠色指示燈。
“我是露易絲·萊恩。”她毫不停歇地說道,“沒事,我沒有遇到危險,隻是——隻是想知道超人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蝙蝠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