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出來摩西自己都不信。
男孩的肩膀耷拉下來,拎著狗繩的手垂在身邊,半真半假一語雙關、鬱悶地說道:“我不想做超人了。”
係統:“真的嗎?我一直想找機會說服你打第三份工,不如現在考慮一下。”
“……”你走開,大資本家。
小氪感受到他低落的情緒,回頭叫了一聲,飛回來在他腿上蹭了蹭。
超人蹲下去揉亂狗頭上的毛,然後抱起它悄無聲息地飛到前方農場裡房屋的棚頂上。
未成年人抱膝坐下來時和狗蹲坐在地上差不多高,區彆是克拉克將頭搭在膝蓋上,而小氪則昂首挺胸吐著舌頭、神氣活現地左顧右盼,看得氪星之子再次伸手在它後背上捋了捋。
小氪被他揉的舒服,就悠哉地趴了下來,濕熱的呼吸噴吐在主人的腳踝,耳朵抖來抖去,時不時掃過超人的小腿。
這時候它看上去又是個乖巧且可愛的狗子了,可惜之前真麵目暴露的太徹底,克拉克拒絕伸手擼毛讓它爽個夠。
下方的房間中傳來電視機播放新聞的聲音,以及兩三個女人的聊天聲。
近期新聞報道的內容記者先生堵上耳朵都能猜到七八成。
話題不外乎圍繞著超人、英雄注冊法案提議、陰謀論、還有個彆地區的□□等等相關內容進行發散。
美國的地方台主持人個人觀點往往鮮明到具有攻擊性。
眼下電視上的那位恰好是超人一派。她慷慨激昂地表達了對超級英雄的支持,和幾個嘲諷她是看上超人肉|體的男嘉賓當麵對線,差點演變成揮舞麥克風與椅子的群毆現場——克拉克都聽見裡麵傳來的麥克風線抽打空氣的聲音了——而後主持人重新坐下平複一番情緒,聲稱自己找到了之前那位模仿超人摔成重傷的男孩的父母。
等待特邀嘉賓出場時,房間內響起茶水流動的聲音。
是瑪莎。
她拿起杯子潤潤喉嚨,緊接著歎了口氣,對自己身邊的同性朋友說道:“我真有點擔心他。”
意識到她口中的對象具體指誰前,超人的心跳已經亂了一拍。他屏住呼吸,不顧之前毛發上沾著的灰塵、將小氪抱在自己懷裡。
“你是說你的蒙麵朋友?之前一定要為你養老、卻突然消失的那位?”
“我當然也擔心他或她,但我剛才說得是超人。你兒子上次教給我怎麼使用推特,我發現人們的猜測都很有道理。”
“文森特總是做沒用的事!”瑪莎的朋友生氣道,“我告訴他彆在你麵前說這些。”
“彆,我是真的很想知道。我記得超人給老湯姆家帶回來過一隻走丟的羊崽。”
“對。那天我們都見到超人了,隻有你在鎮上。老湯姆從那之後就變成了超人的粉絲,比他女兒追星還嚴重。鎮上的年輕人在路上說超人有時像個傻瓜,湯姆差點舉著□□和那群人吵起來。”
她們一起笑了,不知道是為孩子們的稚嫩言語還是年長者的不修邊幅。
其實隻要活得夠久就會發現,那些總是做好事的人確實是‘傻瓜’。他們明知道如何能生存的更好,但仍然選擇做更困難和對自己無益的事。
人之所以為人,而並非野獸,或許正是因前者能用一生的時間與欲|望做鬥爭。
“那些孩子隻是沒摔過跟頭。”瑪莎的朋友晃著茶匙說道,“不管是在網絡上爭吵的人還是超人,他們都很年輕,年輕人總是缺乏經驗,又喜歡鑽牛角尖。”
“但他們也足夠有勇氣、不怕跌到,不像我們這個年紀的人習慣於瞻前顧後。”
“超人的確很年輕。”瑪莎說,“可是報紙上提到過他的成長經曆,他的閱曆足夠豐富了,這才是令我難過的地方——他的某些行為讓我覺得他在過於勉強自己,雖說這種品質是被稱頌的。”
“沒錯!我們家在我小時候比較窮,不過我爸總讓我做個善良的人,我曾經一度很討厭他。這是沒辦法的事,當初我想我怎麼才能經曆過這一切之後又熱愛周圍的人和事呢?我花了三十幾年的時間和過去的自己和解。過去每當我遇到傷害,就會忍不住想要怨天尤人地發泄或者逃避。”
女人聳聳肩,補充說:“後來我在網上看到有人說,超人或許是將這個過程縮短了。你知道,假如他能看見平行宇宙的發展,又意識到自己跺跺腳世界就毀滅了,那麼一個好人能做什麼?隻能是儘快掩蓋自己不成熟的一麵。”
“俗話說,‘苦難使人成長’,就是這麼回事。”
一陣整理衣服的動靜過後,她站起身對瑪莎說道:“我得回去啦,做完晚飯之後還要收衣服,明後天見。”
“再見!”瑪莎把朋友送到門口。
回到房間裡時,電視正好播放到對特邀嘉賓的采訪處。
她本來想去廚房準備晚餐了,但想起主持人對超人的態度,又往下看了一小段。
嘉賓裡的母親舉著話筒說:“……是的我們根本沒有怨恨過超人。這和他有什麼關係?他有權在法律和道德允許的範圍內選擇自己願意做的。我們孩子受傷是我們的失誤和缺乏管理造成的後果,超人沒做錯任何事,我覺得之前那些媒體的評價和惡意揣測有失公允。”
“我們的孩子的態度?他當然更喜歡超人了!因為他終於意識到普通人飛不了!”
“我們會不會讓他保留愛好?那當然,他正在為自己的偶像努力學習,期待長大之後能造一件像鋼鐵俠那樣的戰甲——但是是紅藍配色,好成為超人的助手。我覺得這個理想值得鼓勵,雖然斯塔克也許會告他侵權……”
瑪莎將電視機關掉了。
因為她忽然聽到窗外傳來了一陣歡快的狗吠聲。
住在農場附近的人都互相認識,通常不會有危險。瑪莎走到窗前拉開窗簾,第一眼看見的卻不是小狗,而是個衣著有些淩亂的、黑發藍眼睛的男孩。
他不知道在門前蹲了多久,帶著汗水或夜露留下的洇痕的衣領都快要被晾乾了,之前發出叫聲的白色犬隻坐在他身邊搖著尾巴。
日落西山,天空已經變成了深藍色。細密的睫毛下,男孩望著天空的雙眼也顯得深邃和沉靜起來,宛如盛夏的湖麵,仿佛還能見到其中搖曳著的濕潤的星火。
周圍寂靜得連風吹過的聲音都沒有。
瑪莎忽然想起多年以前,她的丈夫喬納森·肯特離開時的前一日,也是這樣炎熱並晴朗的夜晚。
世界帶走人們身邊的很多東西,或許有時也會帶來點什麼。
就像童話故事裡的多蘿西兜兜轉轉,最後又落在了家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