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甘舍家附近的氈帳時,隨行人員中,多了一名瘦巴巴的中年男子,不過從眉目,依稀可以看出,其年輕時,肯定是那種極為精致的美男子,隻是這些年生活的怕是不怎麼好,可能還不到四十歲,但已經滿臉滄桑皺紋,大絡腮胡更顯得他蒼老。
跟來的幾名馬穆魯克在氈帳附近開始搭草棚,中亞聚落、村寨,各戶之間通常距離很遠,更莫說這是帳區了。
其實便是中原,很多村落也並不是成排房屋,尤其是治安比較好的區域,通常都是道路兩旁,幾十步一處茅屋,周圍便是自家耕地,再遠處,大片的農田則是房屋延伸出去的長條狀分割。
彎刀古拉姆是治安軍,有馬穆魯克在,他們也就不用承擔起勞役,幾名瘦弱馬穆魯克所搭的草棚,是跟隨在陸寧身邊的古拉姆和馬穆魯克的臨時棲息地,對他們來說,有個草棚遮風擋雨,也是常態。
小德子是想帶幾名烈炎營士卒來的,但陸寧感覺,火槍手本來就帶來了幾十名,再分散的話,一旦遇到突發情況反而不利。
這些彎刀古拉姆,不過是警戒免得閒雜人等以及不知天高地厚的本地青皮之類騷擾。
至於那六個馬穆魯克,一路從河西城跟來,便是作為做粗重活的男仆女仆,當然,說男仆女仆屬於抬高他們的地位,通常來說,在這默罕默德文明區,六個馬穆魯克,完全可以將他們看作六個牲畜,在主人麵前,話都不許說。
陸寧對他們六個也不甚在意,甚至也懶得區分他們誰是誰,倒是小德子,給他們取的“甲乙丙丁戊己”的代號作為名字,甲乙丙丁是四個雄性馬穆魯克,戊己則是兩名雌性馬穆魯克,在以前來說,雌性馬穆魯克開始做和雄性馬穆魯克相同粗重活的苦力的時候,其實就代表她已經過了能生育的黃金年齡,不再被作為育種工具,也就不能僅僅做適合女性的工作,而是開始壓榨最後的生產力,早早累死,對主人可能更好。
在默罕默德教派來說,歸信默罕默德的馬穆魯克,按教義是鼓勵主人對其放免的,但實際上,那些被俘虜的奴隸,便是歸信,能獲得放免的也是鳳毛麟角。
送到河西城的馬穆魯克,有小部分本來就是本地巴依們的私奴,但大多數都是戰俘,被神罰驚嚇到的他們,很自覺就代入了馬穆魯克的角色,被選為馬穆魯克的小頭頭們,不但將同伴,更將自己當作了牲畜,因為在他們看來,馬穆魯克本就是這樣的生活。
倒是齊人,很是寬容,管理馬穆魯克也和以前不同,如在河西城,五千名男性馬穆魯克和幾百名女性馬穆魯克,本來,是該作為牲畜配種一般為主人生育小馬穆魯克,但齊人卻指定他們婚配,雖然,一名女性馬穆魯克,會和十來名男性馬穆魯克成為一家,組成一戶奴戶,但最起碼大家都有了固定配偶,比牲畜的地位還是大大提高的。
跟齊人經略公東來的六名馬穆魯克,戊奴,和甲乙丙便是一戶,己奴,和丁是一戶,不過離開河西城的馬穆魯克奴戶區,他們便不許再媾和,對他們自己來說,也沒那些情情愛愛之事,主人的規矩,對他們來說不但是鐵律,更是很自覺從心底就認為不可觸犯的天條。
當然,這些規矩,並不是陸寧定的,而是七河府,招募的本地參議官們,作為管理馬穆魯克的專家,和大齊官吏一同商議出的章程。
畢竟,實則馬穆魯克戶,在齊人看來,是作為墾荒的農奴牧奴戶,但現今男多女少,因為女奴,很多賞賜給了禁軍團士卒,令他們在此安家,甚至有功的將士,不乏有妻還有妾的,這部分都是挑選的年輕女子,又有一部分,分配給了未成婚的古拉姆戰士,後裔將作為世襲古拉姆軍團。
到了馬穆魯克戶,分配的女奴就很少了,如果還按照中原傳統登對,不但繁衍不利,馬穆魯克有的有妻有的光棍,還容易變成不安定因素,是以,才會有了將馬穆魯克當牲畜的婚配製度,反正這裡現今是法外之地,中原格律暫時在此並不適行,所管轄之民,也還沒視為齊人,更莫說,大齊有《海外虜典》,並不承認戰俘為自然人的一部分。
其實到了後世,這部法典必然會被認為是文明社會對戰爭行為加以約束的經典法之一,是開創了一個時代的法典,該法典雖然按千年後的視角看殘酷嚴苛,但第一次提出了自然人的概念和自然人的權利等等超越這個時代的理念,是東方文明遙遙領先全球的見證。
……
氈帳前帳外,優素福滿身拘謹的跪在帳門前,陸寧坐在帳內軟榻上,麵前案桌,擺著各種瓜果肉乾小吃。
陸寧本來是叫優素福進來說話的,但優素福被赫謝拉以目意識,看看帳內鋪滿全帳的華美地毯,又看看自己滿腳泥,便未進賬,而是跪在了帳門前。
實則帳門處還有塊小小氈墊,上麵擺著陸寧褪下的軟靴,赫謝拉的嶄新花布鞋、貝拉古紮爾的秀氣性感紅色高跟鞋都工工整整擺在上麵。
優素福則跪在了氈墊之旁的草地上。
“你看他,這些年越來越木訥,人都變傻子一樣了,經略公,您莫怪他!”赫謝拉見優素福結結巴巴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感恩的話都說不利索,心內歎息之餘,也忙給這個當年她曾經挺迷戀的家夥打圓場。
陸寧擺擺手,“好了,你就去吧,過些日子隨我回河西,在河西城給你找個差事。”
優素福便磕頭,起身離開。
赫謝拉愕然看著他背影,不滿的罵道:“這家夥怎麼變成這個樣子,無禮又沒腦子!”
貝拉古紮爾看著父親遠去的身影,眼圈微微有些紅。
“經略公,貝拉有福氣服侍您,真是天帝的恩典!”赫謝拉轉頭,滿心感激的說。
陸寧笑著擺擺手:“好了,不說這個了,耳朵要起繭子了。”
赫謝拉點頭,猶豫著,還是小聲道:“經略公,賈瓦德子爵也要聽從您的命令,對吧?”
卻不想,方才這位經略公,在馬車裡根本沒露麵,隻是令隨從出麵去找賈瓦德理達,很快,優素福就被開釋,賈瓦德理達隻是說,以後不想在阿哈爾再見到優素福。
陸寧笑笑,“是,河西城經略府,管轄本地。”這卻不是謙遜不謙遜,自然要令各處牧民耕民,知道真正統治他們的所在。
說著話起身,“出去看看。”
……
夜幕降臨,幾名馬穆魯克,正在赫謝拉指揮下燒火。
陸寧看著這一幕一笑,這小婦人挺會做人,拍馬屁拍的人很舒服,回頭從河西送幾個馬穆魯克給他,甲乙丙丁幾人就算了,這段時間用習慣了,有點私人用品的意思,就不想往外送。
琢磨之際,又不由搖搖頭,這些年自己變化真的挺大的,要送赫謝拉幾個馬穆魯克的念頭,感覺真是送她牛羊牲畜一樣的感覺。
正琢磨之際,卻聽西方幾株闊葉小喬木旁,傳來喝問聲,卻是警戒的彎刀古拉姆,攔住了前來拜訪的一位本地巴依。
微胖的小老頭,赫謝拉早就迎了上去,稱呼他為“阿奇目巴依”。
赫謝拉一家,以前就是給這位阿奇目巴依做雇工,“阿奇目”,是波斯人為主體的薩曼王朝統治此地時任命的地方領主官職,他名字中用“阿奇目”作為尊貴稱號,自然代表其祖上闊過。
不過此時,麵對赫謝拉,他早沒了以前的頤指氣使,很是客氣,很溫和的笑容,和赫謝拉說話,又來赫謝拉引領下,來到陸寧身旁。
撫胸深深躬身,“經略公,渺小的伊本用最謙卑的心向您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