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 14(1 / 2)

有了埃裡克那一番冷冽無比的警告在前,記者再次問話都變得溫和許多,基本都是一些不痛不癢的小問題,和之前尖酸刻薄的他們判若鴻溝。問話結束後,他們又是鞠躬又是賠笑地離開了,心裡想的是再也不要來這個鬼地方了,有這麼多錢乾什麼不好,在一家虧本的小劇院裡當樂手,恐嚇威脅他們這種小人物,這不是腦子有問題嘛!

白蘭芝目送那些記者離開,頭腦卻陷入混亂,她垂下眼,輕撫著手腕被他觸摸過的地方,心尖像被潮熱的春水熨過一般,發軟又發漲。她再不經世事也明白了過來,自己恐怕是喜歡上身邊的人了,但看著他平靜無波的側臉,淡漠無情的雙眼,她也很清楚,他對她一點感覺都沒有。所有的曖.昧都是她一廂情願。

想到這裡,一顆心空落落地墜了下去,她失落地放下手,垂著頭。而這時,仿佛要印證她的猜想一般,埃裡克拿起掛在一旁的黑色禮帽。她不自覺癟嘴,小聲地問道:“……你要走了嗎?”

他答得很快:“嗯。”快得像怕被她挽留一樣。她茫茫然地眨眨眼,紅唇微啟,也想不出什麼話讓他留下,隻好賭氣一般地回答道:“好。”

他眉頭輕蹙,不太明白她的情緒為什麼起伏如此之大,不過這並不在他的關心範圍之內,他也沒時間去關心。戴上禮帽,略一頷首,他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了。

見他頭也不回地走遠了,內心那種一廂情願的失落感頓時更加強烈。白蘭芝踢了踢地板,正想回房悶頭睡大覺,卻看見一隻修長、乾淨伸了過來。這隻手的主人家境顯然不怎麼樣,指腹、關節有幾枚粗大的老繭,但他的指甲修剪齊整,短而圓潤,顯示出手主人超乎尋常的細心與整潔。

白蘭芝愣了一下,抬頭望去,隻見一個穿著深藍大衣、條紋馬甲和白襯衫的年輕男子正笑吟吟地注視著她。他有一頭漆黑齊肩的半長發,眼睛明亮,身材清瘦,麵容英俊溫和得幾近泛出柔光,和埃裡克完全是兩種氣質、兩個世界的人。

他始終維持著要與她握手的姿勢,輕笑著說:“白蘭芝小姐,你好。”見她不回話,他也不尷尬,反而更加落落大方地介紹自己,“我叫加斯頓·韋伯。你放心,我不是記者,你不必如此戒備我。”

他這麼說,白蘭芝非但沒有放下戒備,反而更加警覺:“不是記者並不能證明你是個好人,韋伯先生。”

“如果可以,請叫我加斯頓。”他站直身子,露出溫柔的淺笑,“對你的指控我保持沉默,因為這個世上誰也無法坦然承認自己就是個好人。”

見她轉身就走,他連忙跟上去,手撫著胸口急聲說道:“你一定不會相信,我還沒聽過你的歌聲,就已成為了你的樂迷。報紙上的你實在是太奇特、太迷人了……我忍不住幻想出一位既能在掌心跳舞、又能以歌聲貫穿凡人靈魂的絕世女郎,本以為見到真人後會失望,沒想到你比我幻想出來的女神更美麗、更豐.滿。我隻能說,在沒見到真正的美人之前,任何想象都是乏味而貧瘠的。很高興,你教會了我這一點。”

這個人說話比教堂裡那些閹伶的歌聲還動聽,但不知為什麼,白蘭芝總覺得他溫和親切的笑容顯得有些虛假,像是另有所圖。她的直覺一向敏銳,能很快辨彆出虛情與假意,之前就因為直覺逃過了莊園裡鋼琴老師的“狩獵”。這個加斯頓,很大程度上和那個鋼琴老師是同一類人。

不管是不是,她都不想和他多話:“謝謝你的讚美,我還有事,先走了。”

如此明顯的逐客令,臉皮再厚的男人都會知難而退。加斯頓眼中流露出幾分尷尬,卻依舊風度翩翩:“白蘭芝小姐,希望你不要誤會我對你的殷勤。我隻是太……欣賞你了。”頓了頓,他補充了一句,“我明天還會來看你的,相信我,我將是你最忠誠的樂迷。”

她才不要這種樂迷。白蘭芝沒把這個人當回事,她回想著埃裡克冷淡無謂的態度,傷心地回到自己的房間,鑽進被窩,頹喪地躺了一整天。

明明當晚入睡前,她還在悶悶地想再也不要見到他、再也不要理他了,誰知第二天早上醒來,她隻要一想到今天又能見到他,竟充滿了起床和打扮的動力。

她對自己恨鐵不成鋼,卻控製不住雙手雙腳,把自己打理得明明白白,迫不及待地朝練舞室趕去。趕到一半,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今天沒有要排演的節目,她根本不清楚他是否會來。那天記者采訪時,他已表現得很明白了,樂手似乎隻是他的個人愛好,他的家底十分豐厚,豐厚到能眼也不眨地說出成為所有報社投資人的話。這樣身份尊貴的一個人,會按部就班地來小劇院嗎?

答案是否定的,她沒有在練舞室找到他的身影。

想到以後隻能在有演出的時候看見他,而這破破爛爛的小劇院不知何時才能有演出,她的情緒陷入前所未有的低落裡。這時,身後傳來一個驚喜的聲音:“白蘭芝小姐,你真是刻苦,這麼早就起來練舞。”

回頭一看,正是加斯頓。白蘭芝有些無言以對,這個人還真是鍥而不舍,昨天收到她那麼冷漠的回答,臉上笑容的熱情卻絲毫無縮減。他換了一身嶄新筆挺的大衣,戴著斜條紋領結,大衣儘管嶄新卻散發著濃重的衣櫃黴味,似乎隻有重大場合才會拿出來穿上。

他一邊柔情似水地凝望著白蘭芝,一邊用餘光掃視著周圍,小心地避開有灰塵的地方,生怕昂貴的新大衣蒙塵,這個動作讓他有了幾分猴相,他卻還以為自己是個英俊多情的形象,始終對白蘭芝保持著光芒四射的微笑:“你最近沒有演出,我還以為你今天不會來了。”

白蘭芝忽然有些委屈。

這種委屈就像是品嘗一塊甜點,把最漂亮、最香甜、最爽口的部分留下來最後吃,結果還沒咬下去就掉在了地上;又像是期待了很久的一場露天舞會,舉行的當天卻下起了傾盆大雨;更像是想和喜歡的人碰麵,卻先撞見了討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