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空濛,屋外隱隱有鳥雀撿食的聲音嘰嘰喳喳。
林驚枝露在衾被外的軟白指尖微動了動,從沉沉睡夢中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眼中神色有瞬間迷茫,下意識朝身旁位置看去,裴硯已經不在,他睡過的被衾下一片冰涼。
忽地,林驚枝視線一顫,落在了床尾處帳幔旁那件桃紅色水繡鴛鴦小衣上,小衣外還纏了件白月色褻衣,瞧著樣式,是裴硯昨日夜裡穿的那身。
唇瓣似有熱意拂過,腦中畫麵似走馬燈般一幀幀出現,清晰到連裴硯指尖從她頸骨上劃過的餘溫,還隱隱留在她光潔如玉的肌膚上。
幸好房中無人,林驚枝略鬆了口氣,眼底那一縷微不可查的波動,霎時歸於沉寂。
她伸出未著|寸|縷的手臂扯開帳幔,視線落在窗外那隱隱可見未熄的燈燭上。
時辰還早,醒後便沒了睡意。
林驚枝想到過幾日就是冬至。
冬至那日恰巧是裴太夫人鐘氏的壽辰,自從裴硯娶了她後,豫章侯府林家算是攀上了裴家這高門姻親,到時她嫡母必定會收到請柬,上門來給太夫人拜壽。
前世,她嫁過來第一年的壽宴……
林驚枝閉眼想了許久,卻發現渾然不記得太夫人壽辰那日,家中是否有發生過什麼,可隱隱她又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麼重要線索。
等屋外陸續響起丫鬟婆子掃灑走動的聲音後,林驚枝才出聲叫晴山進來伺候。
晴山帶著綠雲一同進來,後麵還跟了個看著低眉順眼十分麵善的婆子。
那婆子神態恭敬,走上前後,不等林驚枝開口就朝她跪了下去:“奴婢孔氏,給少夫人請安。”
林驚枝微愣,不解望向晴山。
晴山朝林驚枝輕聲道:“主子,這位孔媽媽是今日郎君出門前吩咐奴婢,等您醒後帶來給您過目,若是滿意,日後就伺候主子起居。”
孔媽媽?
林驚枝蹙眉,在她記憶中前世並沒有孔媽媽這麼一個人,她身旁貼身伺候的媽媽一直都是裴硯的奶娘李氏。
隻是這一世她罰了李氏後,就不許李氏再近身伺候了,想到這裡,林驚枝視線不由落到孔媽媽交疊在一起的雙手上,那手骨節雖粗大但並不粗糙。
她身上的衣飾打扮,到是能看出來是個行事乾淨利落的婦人。
就是不知這位孔媽媽進撫仙閣,是處於何種目的。
數種念頭在林驚枝心底飛快掠過,她像是忘了叫孔媽媽起身一般,抿著唇並不說話,眸底幽暗沉著連晴山都不敢輕易開口的冷色。
就在晴山以為孔媽媽要被打發出去的時候。
林驚枝忽然開口道:“孔媽媽就暫且留下。”
“若是得用,日後貼身伺候也不是不行。”她嗓音低低,透著一絲剛睡醒時的沙啞,又讓人聽不出任何喜怒。
孔媽媽聞言,也是暗暗鬆了一大口氣。
她恭恭敬敬朝林驚枝磕了三個頭:“老奴謝主子抬愛。”
而後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張身契,雙手托著恭敬遞給林驚枝:“這是老奴的身契,日後少夫人便是老奴的主子了。”
身契黑子白字,摁著朱紅色手印,林驚枝看著那薄薄的紙張,沒有說話。
許久,她那雙垂著的有些看不清情緒的黑眸眨了眨,緩緩道:“這身契,孔媽媽先自個收著。”
孔媽媽雙手微僵了一瞬,她沒敢看林驚枝,再次磕頭行禮後,才把身契放進衣袖中小心收好。
*
早膳後,林驚枝見時辰還早,就吩咐晴山和綠雲取來鬥篷。
綠雲不解:“外頭雪大,少夫人這是要出去?”
林驚枝站在洞開的支摘窗前,鬢角青絲被風吹得撫在她嬌美的麵龐上,烏眸望著窗外漫天雪色,語調淺淺:“去萬福堂,給太夫人請安。”
晴山正在給林驚枝係鬥篷上頭的蝶形結,她聞言愣了下:“少夫人如今身體還未大好。”
“前幾日,太夫人和夫人房裡都特意遣了下人來說,不必過去請安。”
“不如好好在撫仙閣養病,等開春天氣暖和再去,想必也是無礙。”
若是平時林驚枝大抵也就懶得去了,這般天寒地凍的出去走一趟,外頭冷不說,下著雪路途又遠,時間久了雪一化濕氣進去,鞋襪還得濕透。
可隨著冬至太夫人壽辰到來,她心中那股子不安越發的強烈起來,總覺得前世錯過什麼重要的事情。
小半時辰後。
林驚枝帶著晴山一行人穿過滿是落雪的垂花門,到了太夫人的萬福堂外。
打簾的婆子見她過來,趕忙上前行禮:“少夫人。”
那婆子恭敬態度,倒是讓林驚枝略微有些詫異,這萬福堂裡伺候的下人向來都是捧高踩低的主,什麼時候變得這般低眉順眼了。
雖這般想著,林驚枝腳下步伐沒有絲毫猶豫,抬步跨萬福堂內。
等走進了,花廳裡隱隱有一道陌生的說話聲傳來,一旁鎏金飛花傅山爐中,熏的也是待客時才會用倒的沉檀凝香。
林驚枝解了鬥篷交給丫鬟,繞過屏風緩步走了進去。
花廳裡正在說話的幾人皆是一愣,太夫人鐘氏最先反應過來。
她撚了撚手裡的碧青色的翡翠佛珠,朝林驚枝道:“好孩子,你這怎麼過來了?”
“天寒地凍的天氣,你身子骨還病著呢。”
對上太夫人鐘氏驟然變得親熱的神態語調,林驚枝抿了抿唇,神色自然上前朝她請安:“孫媳謝謝祖母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