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太夫人鐘氏視線望向裴硯,她拉聳的唇緊緊抿著。
“硯哥兒,你媳婦方才說的,可都是真的?”
裴硯漆眸微斂,那張沉金冷玉的臉上,透著疏離冷漠。
他開口,嗓音極冷:“那祖母覺得,孫兒妻子是如何受傷的?”
“她又有何種理由當著孫兒的麵,膽敢在祖母這撒謊?”
林驚枝渾身上下都被屬於裴硯的氣息包裹著,聽到裴硯口中的話,她有片刻的愣神。
難道他是在維護她?
不過片刻,腦海中想法又被林驚枝給快速否定了,也許裴硯隻是因為二妹妹裴漪憐差點落水的事生氣吧。
無論裴硯出於什麼原因,裴太夫人卻是因為他的話,失神許久。
這十多年中,裴硯自小養在裴家。
雖血脈上作為天子親子,令她不得不敬。
但兩人平日相處和親孫兒無異,裴硯何時用這般漠然的語氣同她說過這樣的話。
裴太夫人不禁有片刻猶疑,難道他真的對林家庶女動了真情,現今已經到了不容人折辱半分的程度了?
“硯哥兒!”裴太夫人嘴唇翕動,拄著拐杖的手顫得厲害。
她猶豫許久還是冷聲道:“雲雪姐兒雖比不得你嫡妻,但也是裴家正兒八經的表姑娘,你吩咐人下去救她一下又如何。”
“我聽雲雪姐兒身旁伺候的婆子說,你反倒有意讓小廝在荷花池旁站了許久,等小廝退去後,雲雪兒被婆子拖上來時,凍得連氣息都快沒了。”
“你媳婦不過是扭傷了腳踝,卻連累得雲雪姐兒連命都快沒了。”
裴硯狹長鳳眸微眯,麵有不豫之色,他微勾的薄唇極快掠過一縷冷色。
“那祖母覺得孫兒該如何。”
“吩咐小廝親自下水去救她?”
“你……”裴太夫人氣了個倒仰,抖著唇說不出話來。
“外祖母,你不要怪裴硯表哥都是雲雪的錯。”秦雲雪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
她一張臉白得厲害,渾身顫著,也不知是冷還是怕。
帶著哭腔的聲音道:“是雲雪身體弱,想到去世的爹爹心裡難受,就讓丫鬟扶著去荷花池邊散心,未曾想外頭風一吹,雲雪站不穩。”
“丫鬟婆子沒能第一時間扶住,就往前摔了。”
“雲雪千不該萬不該,撞了二妹妹,還差點連累表嫂。”秦雲雪說完,就掙紮著要站起來朝林驚枝。
裴太夫人本就因蔣姨娘救命之恩,把裴月蘭當嫡出的女兒疼愛,裴月蘭現在死了丈夫,帶著一個獨女回來投奔裴家,對於這個嬌滴滴弱不禁風的外孫女,裴太夫人同樣是打心底憐惜幾分。
她聽得秦雲雪這一番明明是受了委屈,要硬要忍下怯生生朝林驚枝低聲下氣道歉的模樣,裴太夫人先入為主以為母女倆孤兒寡母在私下也不知是受了多少委屈。
她當即拍著秦雲雪的手安慰:“又不是你的錯。”
“你身子骨弱,就住在外祖母萬福堂裡好好養。”
“這是你母親的娘家,你自然也是我們裴家正兒八經出身高貴的姑娘,哪裡是外頭人能比的。”
林驚枝攀附在裴硯脖頸上的指尖,借著袖擺的掩飾摩挲著裴硯側頸上,她留下的牙印。
聽得裴太夫人的話,林驚枝同裴硯極小聲道:“你瞧瞧,正兒八經出身高貴的姑娘,我才是那個外人。”
“我若是摔荷花池裡凍死,夫君你說祖母會不會讓秦雲雪給你當續弦。”
林驚枝又冷笑聲:“我想、夫君恐怕求之不得的。”
裴硯聞言,眼尾微微上挑,深不見底的眸光,仿佛有重量一般沉沉壓在林驚枝身上。
他不說話時那種冷然,比說話時更令人膽顫。
暗中,借著衣袖遮擋,裴硯箍著林驚枝纖細腰肢的手,不知什麼時候握住她右手掌心,男人帶著薄繭的指腹,若有似無從她嬌嫩掌心上摩挲過。
林驚枝掌心顫了一瞬,不由想到昨日夜裡,他是如何“懲罰”不乖的她。
雪嫩掌心,又有濕汗不受控製沁出。
萬福堂外,夜色濃稠,猶如墨潑了整片天空,一點星光月色不見。
極遠的巷子外,似乎有隱隱約約犬吠聲傳來。
裴太夫人貼身婆子王媽媽悄悄從外間進來,她身上冬衣濕了大半,鞋子上也滿是泥濘。
這會子見裴太夫人垂眸,眼中帶著哀傷緊緊握著秦雲雪的手安慰。
王媽媽眼底似有猶豫,不知該不該上前稟報,但這事已經在府外鬨了起來,若是鬨大了怪罪下來,給王媽媽十個膽子,她都擔當不起。
“太夫人,老奴回來了。”王媽媽一咬牙,走上前去。
裴太夫人視線落在王媽媽身上,一愣:“你這是怎麼了?”
王媽媽垂眸跪著上前:“太夫人,蔣家人現在又跪在了裴宅府門外,老奴不放心,親自去看了一眼,雪天路滑走得急了,摔了一跤。”
“蔣家?”
裴太夫人擰眉:“蔣家還來做何?不是讓人送一百兩銀錢打發出去了嗎?”
“這是嫌錢不夠?又來鬨?”
王媽媽垂著腦袋,根本不敢去看鐘氏臉色:“蔣家媳婦說,蔣家孫兒因被打折手腳傷得厲害,日後是要考取功名的不能瘸著。”
“提出讓太夫人把人接到府中照顧養傷。”
“你說什麼?”裴太夫人以為自己幻聽了。
她滿臉陰沉,聲音不由高亢幾分:“蔣家是得了失心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