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1 / 2)

折姝 鹿時眠 8937 字 7個月前

春。

細雨蒙蒙,杳靄流玉。

驚仙苑外院書房,靜得如同被雨霧深藏,琉璃色飛簷翹角,不時有豆大水珠墜下,滾入廊下抽出嫩芽的草叢中。

裴硯端坐在書房桌案後方,乾淨白皙掌心握著一冊遊記,看似漫不經心,一頁一頁翻過。

樓倚山撐著一把深褐色油紙傘,銀灰色大氅胡亂裹在身上,發髻亂了半邊,懷裡還抱著一個比他雙肩還寬的沉重藥箱,上氣不接下氣走進書房。

“我聽暗衛傳的消息。”

“你受了重傷。”

樓倚山扔了油紙傘,放下藥箱,按著心口一邊咳嗽、一邊喘氣。

他眼下青影厚重,一看就是剛睡下不久,就被逼著從榻上起來。

裴硯慢條斯理放了手中的那本遊記,端過桌案上茶盞慢悠悠抿了一口。

碧青色茶湯內青葉浮動,入口先苦後甘,像是他昨夜不顧她求饒要她時的滋味。

雖身上傷口痛得厲害,可到最後,她哭得一顫一顫地睜著濕軟眼眸瞪他,紅唇不受控製溢出他名字時的模樣,也是如此甘甜。

想到這裡,裴硯微蹙著的眉心略有鬆泛。

他抬眸,沉冷眸色看向樓倚山道:“死不了。”

樓倚山霎時鬆了一大口氣,胡亂擦了擦還沾著雨霧的雅致蒼白麵頰。

有些嘀咕道:“既然死不了,你天沒亮就把我搞來作何?”

“我連著三日跟你外出辦事,連整覺都不曾睡過一回。”

“方才剛睡下不久,山蒼那廝是拿刀翻牆進的我府中。”

裴硯玉白指節叩了叩書案桌麵,眉間多了一絲淡淡戾色:“宮中昨日趁我不在,派人來驚仙苑,把人接走。”

樓倚山臉上懶懶散散的模樣,霎時一收:“你叫我來,是為了嫂夫人?”

裴硯薄唇微抿著,他沒說話,看向樓倚山眼神裡壓著的冷意已經不言而喻。

樓倚山悄悄打量一眼裴硯,雖沒直白說出,但他已明白裴硯意思。

宮中那些貴人,若是想殺一個人,能折騰出千百種法子。

天子可以隨口把一個小小庶女賜死,而後宮賓妃隻要賞些茶水點心,逼著吃下。

見血封喉、微毫傷人的毒藥,雖不多見,但並不是沒有。

等到事後再往宮婢內侍身上,或是相互爭寵的嬪妃那一推,清清白白、乾乾淨淨。

這麼一想,樓倚山背上忽然冒出冷汗來。

他有些不確定看向裴硯問:“是宮中。”

“那位主子,李夫人要見她?”

裴硯聞言垂下眼簾,閉上眼睛,再睜開時驀然冷笑聲:“不是她。”

“鐘太後身旁伺候的內侍賀鬆年,把人帶走。”

聽到是賀鬆年,樓倚山眉頭漸深:“在後宮中,他的確有幾分能耐。”

“對了。”

樓倚山忽然想到彆的事,朝裴硯問:“那日回汴京時,我交給你的那封信,你可有看?”

“嗯。”裴硯視線落在書案上隨手扔下的那本遊記上麵。

書卷封麵上“月氏遊記”這四個字,印在他漆眸內,似有沉沉疑重。

書房內沒人伺候,樓倚山也不見外,自己從窗旁的檀木桌下搬個圓凳,在裴硯書案前坐下。

略微一思索道:“如果按照那封密信內查探到的消息。”

“十八年前,月氏大亂,不得已與我們燕北皇氏聯姻。”

“那年沈樟珩作為接親禦使,途中遭遇刺殺導致整個隊伍基本全軍覆沒,月氏公主也死在那場刺殺中。”

“之後沈樟珩失蹤,整整一年行蹤成謎。”

“等親衛找到他時,他身上明顯又添了新傷,回到沈家後足足昏迷半年,而現在他身上腿上的舊疾,就是那時候落下的病根。”

“信中說他這些年,暗中依舊和月氏有聯係。”

說到這裡,樓倚上深吸了口氣:“殿下覺得,沈樟珩是否通敵賣國?”

裴硯覆著薄繭的指腹,緩緩從那本遊記封麵,“月氏”二字上劃過。

他朝樓倚山緩緩搖了搖頭:“沈家滿門忠烈,沈樟珩不太可能賣國。”

“但他失蹤的那一年,的確是關鍵。”

“山蒼。”裴硯忽然站起身,朝書房外頭吩咐。

“主子。”不過片刻,山蒼大步走進屋中行禮。

裴硯淩厲眉頭忽有冷色掠過:“你去查,寂白十八年前在觀音寺後山被救時,是否和月氏國公主的聯姻隊伍有聯係。”

山蒼身上一凜,趕忙躬身應道:“是。”

樓倚山不明所以看著裴硯。

裴硯也不解釋,漆黑眸色有數種疑色滑過,最後他劃過書頁的手掌心微微一頓,腦中驟然劃過一張眸色空洞,卻留著血淚的嬌顏。

有風卷過書房,似天地間最鋒利的刃。

裴硯呼吸驀地一窒,心口湧出一股錐心刺骨的鈍痛,那張瞧不出任何情緒波瀾麵容,忽然就失了血色。

“六殿下!”樓倚山慌忙走上前,就要給裴硯探脈。

裴硯一手捂著心口,一手撐在書案上,朝樓倚山搖了搖頭:“我沒事。”

樓倚山哪裡信他的話,開了藥箱就翻出一堆瓶瓶罐罐來:“先治傷。”

“剩下的事,傷好再談。”

“嫂夫人若知曉你傷得這般重,定要心疼的。”

林驚枝她會心疼麼?

不知道怎麼的,裴硯十分篤定,她應該是不會心疼的。

裴硯忽然自嘲一笑:“不過是小傷,她心疼我作何。”

樓倚山忙著倒騰手中瓶瓶罐罐在配藥,他頭也不抬道:“姑娘家都是心軟的。”

“若殿下傷得極重,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我看宮中那些個娘娘們,但凡陛下有個頭痛腦熱,哪個不是上趕著送湯送藥的,有些個分位不夠見不著陛下的。”

“還時常愁得暗自落淚。”

“嗬”裴硯冷冷笑了聲,分明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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