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
山蒼騎馬,跟在裴硯身後。
他們在離林驚枝馬車不遠的岔路口旁,山蒼隻覺四周空氣凝滯著冷意,他根本不敢去打量裴硯的眼神。
之前回汴京路上,裴硯接到消息,去了皇宮。
等在宮中處理好事情,他不敢有絲毫耽擱策馬疾行,就想著能趕在林驚枝到家前,他親自送她回去。
寒涼秋末,他穿得單薄,鬢角卻透著熱汗。
可這一刻,裴硯的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
因為他從未見過林驚枝這般喜悅的模樣。
就算在床事上,她受不住那愉悅,小死過去,看他的眼神也不是這樣的。
裴硯握著韁繩的掌心發緊,他想策馬上前,想弄死百裡逢吉,可夢中那些畫麵卻讓他眼底掠過狼狽。
“回去。”
心臟被人活生生撕裂的痛,讓他嗓音泛出一絲顫抖。
山蒼一愣,並不敢多言,跟著裴硯悄無聲息調轉馬頭離開。
林驚枝玉白的指尖,拉著車簾一角,笑吟吟趴著車窗前,就像小時候那樣同逢吉說話。
而百裡逢吉騎馬跟在她車旁,不敢有任何僭越的舉動。
他進退有度,語氣恭敬。
自從他知道自己悄悄藏在心裡,救了他一命,心善高貴的小菩薩已經嫁人,他就悄悄藏起了所有的念想。
他不貪婪,也不妄求。
人生有得有失,他寒窗苦讀,勤耕不輟。
上蒼曾憐憫過他一回,他這一生,除了她外,剩下的注定要用來回饋眾生。
“您過得可好?”百裡逢吉終於還是問出了那個,令他百般糾結的問題。
林驚枝愣了愣,又朝他點頭笑了笑,平和的眼眸隱含神光。
百裡逢吉這才放下心來,他朝林驚枝淺淺一笑:“您過得好,我便安心。”
“既然入朝,我會像當年同你說的那樣。”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注1」
“憐憫眾生。”
林驚枝看著百裡逢吉離去的背影許久,她緩緩放下車簾,看著睜大了眼眸,欲言又止的孔媽媽。
林驚枝抿唇笑了笑:“媽媽是不是有什麼想問的?”
孔媽媽不敢看林驚枝的眼睛:“老奴有些好奇。”
林驚枝伸手拉了拉蓋著身上的薄毯,漆黑烏眸帶著回憶。
她有些失落地笑了笑:“我五歲那年,娘親還在世時,我們隨豫章侯府太夫人出門上香,在廟中小住。”
“路上我偷偷救了一人,把他藏在我的衣箱中,後來又藏在寺廟廂房的榻下。”
“每日的素齋我會把我的那份分他一半,他在山裡受了很重的傷。”
“我那時年歲小,並不懂事,膽子倒是比現在大了不少,夜裡還會趁著丫鬟睡著,偷偷和他說話。”
“在廟裡一共住了七天,我因為把飯都分了他一半,沒吃飽暈了過去,等再醒來時,我已經被娘親帶回豫章侯府了。”
孔媽媽沒想到,燕北堂堂狀元郎,日後要平步青雲的男子,竟會有這般的過往。
難怪那日在宮中,百裡逢吉會突然出現相救。
林驚枝纖長眼睫眨了眨,朝孔媽媽調皮笑了笑:“媽媽恐怕想不到,狀元郎百裡逢吉。”
“‘逢吉’二字,是我年幼不知事時給他取的。”
“逢凶化吉,百裡逢吉。”
取字這般親密的事情,雖然是幼年不知時。
孔媽媽倒吸一口涼氣,刻意壓低了聲音:“少夫人。”
“這事,您還是莫要讓郎君知曉為好,老奴覺得郎君平日的醋性極大。”
“就算是平日裡奴婢們伺候您沐浴更衣,若不小心多瞟了一眼,郎君那眼神都能殺人。”
兩人說話的功夫,馬車已經在驚仙苑緩緩停下。
雲暮恭敬撩開車簾,孔媽媽先下了馬車後,小心翼翼扶著林驚枝下車。
晴山和綠雲早就等著迎了上去,等見青梅一身二等丫鬟裝扮上前朝兩人行禮,兩人都同時一愣。
林驚枝伸手指著青梅,朝晴山和綠雲道:“日後她同你們一般在身旁伺候我。”
晴山自小伺候林驚枝,兩人主仆情分不一般,誰都不能越過,綠雲是河東裴宅林驚枝親自選的,同樣也知進退。
所以對於突然升為二等丫鬟的青梅,兩人並沒有任何不滿,驚仙苑丫鬟本就少,她們二人加上孔媽媽也有忙不過來的時候。
林驚枝進了驚仙苑內院,見山蒼匆匆從外頭廊廡走過,她眉心微蹙。
一個時辰前,山蒼和裴硯不是先行騎馬離開了麼?
蒼山怎麼在驚仙苑?
林驚枝來不及多想,伸手推門,正準備踏進屋裡。
就見裴硯負手而立,站在暖閣的檻窗前。
“夫君?”林驚枝下意識喊了聲。
裴硯回眸,他臉上沒有表情,沉黑視線就帶著一絲凜冽。
林驚枝被他盯得渾身僵硬。
“枝枝。”
“你與百裡逢吉。”
“如何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