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第 92 章 餘生再無傾城色(1 / 2)

折姝 鹿時眠 14709 字 7個月前

驚仙苑四下禁行,草木皆兵。

裴硯沉默坐在書房內,沉著的臉,眼中盛著洶湧怒意,好似隨時會爆發出來。

青梅和雲暮跪在書房外的雪地上。

“今日放了風箏?”裴硯聲音極冷。

他眼前的書桌上放著兩個東西,是暗衛營的人在驚仙苑花叢,和宅子外的街巷尋到的。

折斷了翅膀的紫色蝴蝶風箏,和纏著風箏線的木質線軸,線軸斷裂處詭異,帶了細微的痕跡。

青梅跪在地上屏住呼吸,動也不敢動一下,額頭上布滿冷淋漓汗。眼前實力深不可測的主子,她從未見過他控製不住情緒,發怒的模樣。

這是第一次。

“回主子。”

“今日少夫人吩咐屬下放了風箏,屬下該死,並未察覺出任何不對。”青梅上下牙不聽使喚,輕輕發抖,說話的聲音更是不受控製發抖。

書房內隻點了一盞昏燭,陰影交錯,裴硯周身暗影布滿淩厲冷意,沉得能泯滅所有光芒。

聞言,他唇角彎了彎好似在笑,語調卻令人膽寒。

“白玉京何時來的驚仙院,帶了多少人。”

雲暮一顫,喉嚨乾澀:“回主子,月氏新君在主子離去不到半個時辰內就來了,正巧是少夫人的風箏,斷線不久後。”

“他帶了六個婢女和十來個內侍,一路被人簇擁著進來。”

“少夫人帶著丫鬟在花廳招待新君。”

“因為帶了許多東西,都是少夫人喜歡的,小的候在花廳外,不敢離去,後來小的聽少夫人和晴山吩咐,要去換發簪,等少夫人換了簪子不久,就說乏了,月氏新君起身告彆。”

雲暮說完,垂首跪在地上,他不敢抬眼看裴硯臉上的神情,這全都是因為他的疏忽才出的紕漏。

下一瞬,是書桌裂開的聲音,裴硯撐在桌麵的掌心驀然用力,冷白的肌膚下用青色筋絡浮現。他冷冷地笑出聲來,清雋冷白的麵容含著幾分詭異:“平日孤還是對你們太好。”

“就算犯了錯,少夫人時常替你們求情,孤估計著她的情緒,少有重罰你們的時候。”

“等少夫人回來,你們向她請罪,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青梅和雲暮跪著,廊廡外呼呼寒風落在他們背脊上,從衣領袖口灌進去,全是冷意。

“主子。”山蒼彎腰從外間門進來。

他在外邊跑了一整夜,身上玄黑的夜行衣早就被雪水和汗水浸透,冷的嚇人,山蒼不敢有任何耽擱:“根據暗衛營傳來的消息,少夫人和月氏新君的馬車,出了汴京城後消失了。”

“已有人順著月氏方向去尋,目前沒有任何蹤跡。”

裴硯雙手撐在書桌上,緩緩站了起來,他沉冷眸光落在窗外紗一樣的雪地裡,難辨情緒的聲音沙啞乾澀:“讓人去找。”

“順著月氏的反方向去尋,不光是官道,還有水路和深山老林。”

說到這裡,裴硯語氣微頓,薄唇掀起冷笑:“讓人把暗衛營養了許久,樓倚山新培育出的那批獵犬放出來。”

“順著這東西上麵的味道去尋。”

“四人一組,晝夜不息,找到人為止。”

裴硯從腰間門扯出一個香囊丟給山蒼。

香囊是樓倚山配的方子,去年在汴京裴硯第一次做夢後,暗中吩咐樓倚山弄出來的東西,因為他怕搞丟她,他就費了極多的心思。

那批獵犬是用香囊裡的方子養出來的東西,隻要林驚枝身上帶了這味道,哪怕再淺都一定能嗅出來,更何況……

她日日和他同床共枕,香囊是他時常放在身上的東西。

裴硯眼中瘋色閃過。

還有她冬月生辰時,他親自係在她腰間門的那塊羊脂玉平安扣。

那塊羊脂玉裴硯讓人拿香囊裡的湯藥泡了數月,再雕成平安扣的模樣,他就怕把她搞丟,才在每個細節上都用了手段。

裴硯垂下眼眸,順著昏黃的燭光凝視冷白的掌心,有鮮血從他掌紋幽深繁雜的肌膚下滲出,一條和血同色的平安繩被他緊緊握著,是今日夜裡,他從裴漪珍那強搶的東西。

就算她再恨他,他也要逼她回來。

“吩咐下去,一個時辰後,在驚仙苑集合出發。”裴硯閉了閉眼,揮手讓人退下。

他沉默轉身去了內院,換掉身上明黃的太子朝服,大步離開驚仙苑,翻身上馬,去往汴京皇宮。

風起,雪落。

鵝毛一樣的冬雪,紛紛揚揚落得滿地都是。

馬背上,裴硯忽然一口鮮血湧出,眼前閃過她在地牢中的畫麵。

她瞎了,瘦得脫了形。

蒼白如紙,許久沒有照過太陽的肌膚下是青色的筋脈,忽然林驚枝仰頭,好似是往他那個方向笑了笑……

畫麵一閃,竟然變成了她毫無生機的屍體。

裴硯隻覺眼前發黑,身體晃了晃,差點從馬背上跌落在地。他死死咬著牙關,握著韁繩的手掌心,因為用力過度而發出哢哢哢的骨聲。

“枝枝。”裴硯伸手抹去唇瓣沾著的鮮紅鮮血,輕聲呢喃。

她的確該恨他,原來她至死,他都沒救出她。

裴硯慘笑一聲,縱馬疾馳衝進了汴京皇宮,宮牆外守著的侍衛,根本來不及阻止,就見一道人影騎著馬,囂張至極閃了進去。

“放箭”二字還沒說出口,男人身後跟著的暗衛,如鬼魅一樣往侍衛手中塞了一塊金色的,屬於燕北太子身份的令牌。

侍衛麵色一變,不再敢有任何異動。

慈元殿。

太後鐘氏在睡夢中被賀鬆年輕聲叫醒:“太後娘娘,太子殿下來了。”

太後有些迷糊:“太子?”

賀鬆年把聲音放得更低:“回娘,是硯郎君求見。”

“裴硯?”太後擰眉,不解地看著賀鬆年,“這孩子,雪夜寒涼,好端端來宮裡找哀家作何?”

賀鬆年悄悄往前挪了一步,靠在太後鐘氏耳旁輕聲道:“奴才聽聞,驚仙苑住著的裴少夫人失蹤了,太子殿下大怒,已經派人深夜去尋。”

鐘太後這才徹底清醒:“枝姐兒失蹤了?”

“嗯,和月氏新君一起。”

“你扶哀家起來。”

“叫宮婢嬤嬤過來伺候哀家穿衣洗漱。”

鐘太後一迭聲命令吩咐下去,沉寂的慈元殿霎時燈火通明,值夜的宮婢嬤嬤也都趕忙上前伺候。

半刻鐘後,太後鐘氏由賀鬆年扶著從寢殿走出。

她蒼老視線一下子就落在裴硯身上,頎長高挑的身軀被一身玄黑色圓領對襟長袍包裹,連大氅都沒有披,烏發上落著雪,眼神竟帶著蒼涼。

鐘太後一驚,眨了眨眼,慌忙走向裴硯:“硯哥兒,怎麼回事。”

“皇祖母。”裴硯冷白的指尖一顫,他極快隱去眼底的情緒,往鐘太後身前邁了一步。

“皇祖母。”

“孫兒今日有一事相求。”

鐘太後神情極短的怔了一下,她抿了抿蒼老的唇瓣:“因為你媳婦?”

裴硯唇角牽起一個勉強的笑,聲音乾澀嘶啞:“孫兒要去尋她。”

“尋到為止。”

“所以宮中母後的葬禮,孫兒需勞煩皇祖母替孫兒看顧。”

“孫兒不孝,耽於兒女之情。”

“可若逼孫兒放手,孫兒不願。”

鐘太後先是一愣,然後眼中閃過唏噓。

蕭氏一族,馬背上打下的江山,蕭家男子從來都是無情的,怎麼蕭家到了這一代,好端端出了這麼一個情種。

鐘太後蒼老眼眸帶著絲絲回憶,她朝裴硯擺手:“也罷。”

“你放心去吧,陛下那哀家會替你瞞著。”

裴硯垂在身側的冷白掌心暗暗攥緊,他忽然抬眸看向太後:“皇祖母,父皇那您無須同他替孫兒瞞著,孫兒絕不後悔。”

“這天下皇位,蕭家的權勢,孫兒會自己爭取。”

鐘太後慈愛看著裴硯,走上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莫要耽擱,尋到人,就接到東宮去住著。”

“你這孩子的性子,比你皇祖父和你父皇都好,不愧是你祖父裴懷瑾親自養出來的孩子。”

裴硯狼狽避開鐘太後的慈愛的目光,整個胸腔都泛著苦澀。

他是流著蕭家血液的孩子,像蕭家所有男丁一樣,肮臟自私早就爛透了。就像那個夢裡,他一輩子到死都活在懺悔中。

裴硯從慈元殿離開不久,燕帝蕭禦章冒著風雪,從禦書房過來。

“母後。”蕭禦章看著太後鐘氏。

鐘氏沒有睡,她似乎早就料到蕭禦章會來,手裡端著提神的濃茶,慢慢飲了口:“陛下來了。”

“母後為何要應了那孩子的請求?明日是他母後葬禮的第一日。”

“他為了一個女子,半夜發瘋,隻會讓朕覺得不恥。”

鐘太後手裡撚著佛珠,眉頭微凝看向蕭禦章,她不讚同地搖頭:“哀家倒是覺得硯哥兒這孩子是真性情。”

“天下已經大定,陛下的和先帝的心願也即將成功,就算因為兒女情長耽擱一些心思,也是人之常情。”

蕭禦章薄唇抿了抿,冷哼一聲:“母後總是向著他。”

“蕭氏江山未來的主人,就不該在女人身上耽擱過多的感情。”

隨著蕭禦章話音落下瞬間門,鐘太後細細歎息了聲:“陛下。”

“容哀家說句陛下不愛聽的,陛下難道真的希望那孩子,是如你一樣的孤家寡人?”

蕭禦章垂在身側的手不由緊握,他腦海中驟然閃過皇後李氏的音容笑貌。

他年少初見,就一眼喜愛上的女子,他說許她後位,許她兒子成為燕北的太子,唯獨他從未許多一生一世。

曾經的許諾,他做到了。

可若想要更多的東西,他不能給。

蕭禦章閉眼,心口有瞬間門鈍痛,但並不多,不會影響到他的理智。

慈元殿內是長久的沉默,他的一顆心,如同宮殿外的雪,沒有半分暖意。

孤家寡人不也挺好,他這一生要奉獻的是,蕭氏的江山和他的子民。

蕭禦章恍惚的視線,撞進鐘太後蒼老的眼眸中,他渾身一僵,像被人剝開華貴外衣,露出了皮肉下是自私與肮臟。

他有些惱怒避開了鐘太後目光,嘶啞聲音,透著嘲諷:“母後如此,是不是心中依舊惦記著已經死去的裴家太爺,朕的老師裴懷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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