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醫院(2 / 2)

然後他氣的把兩盤菜全吃完了。

周決明還想有下次…他將筷子重重戳刺在飯碗裡,真能想。

但是突然的暴食,卻又隻是給痙攣的胃部增添更多的負擔。

吃過飯,難耐的疼痛讓他不由自主的彎腰蜷縮,他連餐盤都沒力氣收拾,清晰灼燒的痛感第一次到達他都無法忍受的強烈程度。

他沒有吃止痛藥的習慣,他常常是清醒的捱過去,一個人在黑暗、汗水和寂靜中感受痛疼的起始、發展和消退。

他以為這次又和以往那般,最多堅持一個小時,便能完全消退。

他蜷縮在沙發上忍著痛感,感覺時間漫長的很。但痛覺卻毫無減緩的傾向,比以往難耐百倍的疼痛不消,甚至還有程度加深的趨勢。

他的手緊緊抓住自己腹部的睡衣麵料,手背青筋浮動,江誡的額頭也一直在冒汗。

他偏過頭去朝向沙發裡側,咬住了自己的另一隻手的袖口。

周決明睡前,想出來一趟洗手間。

推開門,卻發現屋裡電視機、電燈都還開著,桌麵上的餐盤稍有些淩亂。

然後他看向了後背朝外埋在長條沙發上的人。

長腿連同整個身體像是胎兒在母體中那般靜靜抱在一起。

周決明視線移開,但又從對方隱約露出的側臉上看出點不對勁。

他走過去,湊近後看的更清晰。

白皮沙發上,江誡眼睛緊閉著,眉心蹙的很深,臉色蒼白有汗,顏色淺淡的快要和沙發融為一體。而他咬住袖口側邊露出來的嘴唇發白。

作為醫生的第一素養,他先將江誡的袖口手腕從他嘴邊艱難解救出來,放緩聲音問:“哪裡不舒服。”

江誡微睜眼看了看他,另隻手被他拿開後遇到水中浮木,緊緊拽住周決明的手腕,像是要將自己的痛感通過這種程度轉移。

周決明伸手摸了摸江誡的額頭,隻摸到一手冷汗。

他再次詢問:“描述一下,你是哪裡不舒服?”

江誡深吸口氣,出口的聲音很啞:“肚子…你有止痛藥嗎?”

周決明帶點力氣把他的身體打開,伸手按了按他腹部的上下左右幾個位置,問他具體是哪個地方痛,哪個地方不舒服…

最後說:“你現在不能吃止痛片,先去醫院。”

江誡一聽醫院就下意識的想拒絕,但晦暗模糊的光影下,他看見周決明的眼神。

很奇怪,他都快要痛昏過去。但他還是在腦海辟出塊地方,很清醒的看著周決明,很清醒的感覺到周決明的嚴厲。

從小到大,他靠著自己捱過許多個疼痛折磨的夜晚。

保姆不會管、父母不知人影,他常常是自己一個人。隨著年齡增長,恐懼消退,他也漸漸習慣各種身體的大小痛感,並且變態似的把它當作一種享受。

每次汗淋淋的重新活過來,他甚至能從中品味出綿長韻味,他喜歡那種熬過疼痛之後的空茫。

但這次,他正要沉入意識深淵,有個人卻冷靜的打開了他快要合攏關閉的門。

他本來是想把自己鎖起來,但周決明卻直接扭開了那把鐵鎖。

周決明進臥室換了身衣服,也給江誡拿了件自己的很長的厚大衣。

他將江誡從沙發上扶起來,把衣服遞給他:“身份證在哪?”

江誡慢吞吞的穿好衣服,衣服上淡淡的草木味包裹住他。他出口說在書房的桌麵,但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太小,周決明根本沒聽清楚。

周決明自己去他住的那間房看了看,很順利的在一進門的桌麵某本書上看到了他的證件。

出門、上車、到醫院、掛急診、檢查、轉科室,這一路上江誡一直模模糊糊,像是浮在上下晃動的深海裡。

但他能感受到身側一直有一隻手扶著自己,很穩的,寒冬夜裡帶著暖意的。他奈不住的放任自己倚靠其上。

江誡甚至都開始做夢,虛無的、疲累的、冷熱交替的夢。

不知道過去多久,江誡終於睜開了眼睛。入目是白色的天花板,病房的溫度不高,暖風吹過他露出來的流過冷汗的脖頸和手背時,讓他有些冷的打顫。

他微微偏頭找人,但淩晨的病房寂靜空曠,似是隻有他一個人。

他等了會,甚至想坐起身來,然後他終於聽到點聲音。周決明拿著幾張單子推開門走進來。

他一直盯著那個方向,對方一進來兩人剛好就對視上。

他咽了咽有點乾澀惡心的喉嚨。

周決明走過來坐到他病床邊,一邊整理著手上的單子,一邊問:“還痛嗎?”

江誡搖了搖頭。

周決明看了眼他,繼續說:“可能是急性胃炎,剛剛給你打了一針止痛。掛一晚上液體先觀察,明天早上空腹做個胃鏡。”

江誡久不接觸醫院,腦海裡對胃鏡還停留在彆人口中的,用一根管子直接延申戳到胃裡的印象。

他覺得這樣實在是太奇怪,一想起就開始犯惡心。江誡皺眉小聲說:“我可以不做胃鏡嗎?”

周決明平靜的低頭看著他,問:“為什麼?”

江誡半天沒說話,但能察覺到周決明在等他回答。

他意識並不清醒,還有點發熱,最後出口,聲音裡帶著自己不知道的乾啞可憐:“有點恐怖…和奇怪。”

周決明也有點奇怪的看著他:“無痛胃鏡,不會有什麼感覺,會打麻藥。”

江誡手躺的有點麻,他下意識抬了抬,但周決明在他抬起來之前就按住了他的胳膊:“彆動手。”

江誡隻得放下自己的手,他咽了咽有刀割般痛意的喉嚨:“我沒做過,完全沒法想象。”

周決明好不容易才聽清他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似是笑了下,才說:“不用你想象,睡一覺就做好了。”

江誡微微偏頭看了看病房亮度過高的燈光下周決明的側影,他甚至看見對方眼睫在頭頂白熾燈映照下疏朗的陰影:“一定要做嗎?”

周決明低頭在看手機,對周決明的問題點點頭:“要做。要通過胃鏡觀察你胃部炎症、糜爛的嚴重程度,再看是否出血,才能對症下藥。”

江誡盯著天花板似是在發呆。

周決明以為他不會再說話,看了看他的液體,打開了手機上保存的資料。

但江誡的聲音卻又突然響起,模糊又迷茫的緩慢:“這是我第一次來醫院。”

周決明看了眼他,將視線重新放到自己的手機屏幕。

但江誡並沒管他聽不聽,隻是單純的敘述。

“小時候,我沒人管。感冒發燒、拉肚子、過敏、受傷,都是靠自己捱過去。所以長大後一直到現在,我就很抗拒到醫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