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很認真, 那萬千燈火倒映在他的眼中,為漆黑的眼眸增加了許多溫度。
不知怎的,梁瓔莫名地眼眶酸澀。
她在想要落淚的前一刹那低下頭, 任由淚水滴落到了腳下。
她一直覺著不值的,覺著那個被人騙得團團轉的自己傻得可以,覺著那些所有的付出、所有的經曆都毫無意義。
可是周淮林此刻卻在告訴她,即使是那些失敗以及被辜負的真心, 也是有意義的。至少, 彼時她選擇的君主,確實做到了為國家,為百姓。
至少,這盛世, 曾經有她的參與。
耳邊的喧鬨似乎都在慢慢遠去, 梁瓔感受到了自己的釋懷、原諒,不是原諒魏琰,是原諒那個被記恨的曾經的自己。
“那邊有放孔明燈的,要不要去看看?”
梁瓔微微吐了口氣, 她好像從沒有像現在這般輕鬆過,從沒有像現在這般, 覺著周圍的熱鬨也是自己能融入進去的。
她重新抬起頭, 眼圈還泛著淡淡的紅色,就這樣笑著對周淮林點頭。
兩人買了兩盞孔明燈。
兩盞燈上麵的名字都是梁瓔提筆寫,周淮林低頭看她認真的麵容。她的書法是先前跟著杜林芝學的飄逸灑脫的風格, 那是她曾經因為喜歡而特意去學的。
雖然知道那些經曆於梁瓔來說其實是很重要的, 過往的種種成就了現在的她,甚至是成就了現在的帝王、儲君,但他還是私心裡希望著, 若是她先遇見的是自己就好了。
他定會護著她免去這一路的風霜。
人的成長也並非是非要受苦的,他會不舍與心疼。
兩盞燈被放在了空中,一同飛上去的,又被風吹著往不同的方向,混入漫天的燈火中。
真美啊,梁瓔仰望天空心想著,美的不僅僅是燈,還有這燈裡象征著的希望與期待。
五年前的自己,該是想不到這一幕的吧?
她視線往周淮林那邊看過去的時候,正看見男人閉著眼睛,像是在許願的模樣。
梁瓔還真是覺著稀奇,頭探過去,正與睜開眼睛的周淮林對上。
“許什麼願啊?”
周淮林彆開目光不回,而是說道:“該回去了。”
還害羞呢,梁瓔想笑,被他拉著手卻掙脫了不走:“這樣許願可不靈的。”
這次輪到周淮林疑惑了。
梁瓔雙手抱在胸前,給他示範“正確的”許願姿勢:“這樣才能靈驗。”
其實她並不是覺著這是真的,甚至自己都沒有許願,隻是想看這個一臉嚴肅的人做這麼可愛的動作會是什麼樣子。
周淮林果然沒有立刻動,像是在猶豫。
梁瓔碰了碰他的胳膊:“真的,快點快點,要不靈了。”
看她迫不及待的樣子,男人眼裡升起不明顯的笑意,終究是學著她的模樣,雙手抱在胸前,在繁燈下虔誠許願。
願太子殿下平安長大,成為一代明君。
願梁瓔身體恢複健康,所願皆可成。
願淮林,此生常伴她身側。
***
皇宮裡除夕的宮宴很晚都還沒有結束。
魏琰是提前離場的。
他今日多飲了兩杯酒,又不肯坐步攆,林福跟在後邊,兩隻手時刻預備著,生怕皇上摔著了,一顆心提心吊膽的。
眼看著皇上的方向並不是往寢宮,也不是往後宮去的,趕緊上前提醒:“皇上,寢宮的方向在那邊呢。”
魏琰沒有理會,他也不敢再多言了,就繼續跟著。
很快他就發現了,皇上的方向是宮門的城牆。
巡守侍衛的行禮都被林福揮手暗示離開了。
上城牆的台階之時,地上的積雪讓魏琰一個踉蹌差點滑倒,林福及時在身後攙扶了一把:“哎呦皇上,您沒事吧?”
男人推開了他,隻是那原本不甚清明的眼睛,像是清醒了一些。
城牆上的寒風更是刺骨,林福擔憂得著急,前麵那人卻仿若是感知不到一般,終究是在牆頭處站立。看著的,是出宮的方向。
林福也知曉了,皇上這是在想宸妃娘娘。
雪無聲地落在兩人身上,林福想起前幾天宸妃娘娘住回長寧宮的那幾日,皇上每日下了朝就待在那裡,與她說話、哄她吃藥,即使昏睡中的人並不能有半點反應。
可對於皇上來說,像是每時每刻都那麼珍貴。
他還以為皇上會一直如此的,沒有人在看過一個男人那般模樣後,還覺著他能放手。
更何況這是皇帝,是說一不二、可以隨心所欲的帝王。
但僅僅是過了天,他見著皇上握著宸妃娘娘的手,坐了一整夜。天剛剛明時,突然喚他過去了。
“傳周刺史進宮。”
一夜未睡的人用嘶啞的聲音說出這幾個字時,林福半天反應不過來。
傳周刺史?皇上連太子都不讓進來,傳周刺史做什麼?他甚至不敢往皇上要放手的方向想。
也就是這麼一愣神的功夫,魏琰看了過來。
“還愣在這裡做什麼?沒有聽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