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1 / 2)

夜半, 唐瑛瘸著一條腿爬上牆頭,頓時愣住了:“……爬錯了?”她的方向感極準,認路還是唐堯手把手教的, 再加上記憶力不錯, 也算拿得出手的本事了。

可是爬錯牆還是頭一回。

她坐在牆頭前後看看, 有點魔幻啊。

難道真是京城許多府邸外觀一致, 才讓她找錯了地方?昨晚這園子還是一派自然風光,今夜就有了點人為修整的模樣。

四皇子睡足了一日,醒來吃點宮裡新賜的禦廚做的清淡飲食,正靠在床頭拿本閒書打發時間, 臥房的窗戶就被人敲響:“四殿下?”

“張二哥。”他扔了書,頓時喜笑顏開。

窗戶被人從外麵推開, 一頂破氈帽先冒了出來,緊跟著便是張二哥那張明媚的笑臉,她提著個油紙包從窗戶裡跳了進來,一條腿還瘸著,蹭到了他床前,打開油紙包是撲鼻的香氣。

“特意去劉記買的燒雞, 香吧?”然後從後腰背著的布兜子裡拿出一盆開的正豔的水仙花, 白瓣黃蕊, 清新可人,舉到了他麵前:“昨日就發現你房裡太素,偷了盆花,添點生氣。”

論起偷花偷杏子, 她也算個中好手,隻是如今少了放風的那個人。

“你從哪偷的?”元鑒還當她開玩笑。

“噓——”唐瑛食指抵唇:“保密!”

元鑒麵上笑容越發燦爛,他接過水仙,又聞聞燒雞,隻覺得心情好的出奇:“二哥,你真是我的貴人!”突然身體前傾要吐。

唐瑛目瞪口呆,慌的接過水仙跟燒雞放在一旁:“你見到貴人就要吐?這個歡迎方式未免也太彆致了吧?”

元鑒壓下那陣惡心,捂著腦袋往後靠,被張二哥逗的合不攏嘴:“我可能太高興了,都高興的暈頭了。”

唐瑛摸摸他被包的跟粽子似的半個腦袋,扶他靠在被垛上,忍不住數落他:“我是教你必要的時候一哭二鬨三上吊,可沒讓你拿自個腦袋當石頭去撞,你當自己腦袋是金鋼石啊,撞幾下都沒事兒。”

元鑒就算是被張二哥數落,也覺得開心不己。

他今天太開心了,可是這種開心又沒辦法跟彆人分享,小路子跟小秦子倆沒出息的都高興的哭了,王府長史又是開府才派來的,在他心裡都算不得自己人,還能找誰傾訴呢?

這高興像發酵的酒,時間越酒味道越濃,等到張二哥推開窗戶的那一刻,幾乎達到了頂端。

他太需要有個人來分享今日之事了。

“那有什麼關係呢?二哥你知道嗎,父皇從來沒像今日這樣慈祥的對我說過話,也從來沒跟我說過這麼多的話。以前桓延波……就是那死胖子!”他改用張二哥的稱呼,頓時覺得貼切又解恨:“哈哈哈哈死胖子!”笑夠了又說:“那死胖子從小欺負我,罵我娘罵我,說我是賤人生出來的賤種,各種難聽的話罵我,我氣不過回嘴他就打我,打完了還要惡人先告狀……真是又毒又壞……”呱啦呱啦說個不住。

“那叫頭頂流膿腳底生瘡,壞透了!像不像個從裡麵爛了的大冬瓜?”唐瑛撕下一隻雞腿本來準備給他,見他談興正濃,轉而塞進自己嘴裡。

——那幫乞丐太能吃了,她站在鍋邊掌勺,最後連點菜湯都沒撈著,他們卻吃的肚兒溜圓。

元鑒笑到捶床:“二哥你說的太對了!”他久在宮裡,在市井間也不過是書坊街肆隨意走走,於市井俚語多都不通,連罵人都罵的很斯文,遇上唐瑛這種自小在軍營裡跟糙漢子廝混長大的人,簡直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唐瑛見他罵人詞彙貧乏,索性教他一長串街頭臟話,連桓家祖宗十八代都被親切問侯了好幾遍,元鑒起先聽的瞠目結舌,有些話都不理解其義,唐瑛邊吃邊解釋,等到腳下一堆雞骨頭之後,她的國罵小課堂也暫時告一段落。

元鑒自小學的是皇子禮儀,因為被人輕賤其母出身,為了不再丟人,尤其學的用心,讀書學的是聖人之道,君子之風,結果被唐瑛一堂國罵小課堂就給帶歪,他試著問侯了一遍桓家的十八代祖宗,再用國罵把桓延波從頭罵到腳,更覺神清氣爽,連頭也好像不那麼暈了。

“二哥,你真有意思。”

唐瑛用油手拍拍他的肩,語重心長:“少年,你要學的還很多呢。”忽聽得外麵有腳步聲傳過來,在門口停了下來。

“殿下,傅指揮使來了。”

“傅……他怎麼來了?”唐瑛一臉古怪,跟見到鬼似的拉開窗戶就要跑,也顧不得腳疼,跳出去闔上窗戶之前還叮囑了一句:“殿下,彆告訴傅指揮使我來過啊。”

元鑒不明所以:……你倆不是一夥的嗎?

哦不對,乞丐跟禁騎司指揮使怎麼也湊不到一起。

不過想到跟著傅琛一起出現的白的反光的張二哥,他又糊塗了,所以你倆……到底怎麼回事?

很快傅琛就跟著小秦子過來了。

他進房之後,目光在床邊地上那一堆雞骨頭上掃過,還略略詫異四皇子的生活習性,似乎不是特彆好,可是再掃過他床頭矮幾上放著的一盆水仙,便停住了。

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昨晚他的書房窗下條形幾上就擺了一盆剛剛盛開的水仙,就連花盆都一模一樣。

今晚他回去的時候,那盆水仙就不見了。

小秦子也瞪大了眼睛,指著地上的一堆雞骨頭:“這這……哪裡來的雞骨頭?”

“你昏頭了吧?明明本王吃的。”元鑒板著臉,肚裡暗罵小秦子不長眼色。

傅指揮使先是頂著他那張冰塊臉自以為親切的問侯了元鑒的傷勢,聽說傷勢暫時無大礙,還需臥床靜養數日,接著就好像是閒聊一般隨意道:“張二有沒有來過?”

元鑒心道:若不是傅大人你過來,我跟二哥大概還很開心的聊天呢。

不過張二哥的叮囑他可不敢忘:“沒啊,二哥沒來過。”

熟諳審犯人的傅指揮使:“水仙花挺漂亮,張二沒說從哪弄來的?”

“她說是偷來的。”元鑒:我說了神馬?

四皇子當機立斷,拉過被子蓋住了腦袋:“頭好暈,本王身體不適,恕不能招待,傅大人走好。”

傅琛:“……”

傅指揮使今日在朝堂上親眼見證了唐瑛胡說八道的殺傷力,眼見得大長公主差點被氣暈過去,怕她留著後招,回禁騎司之後急召了春娘跟姚娘過來,試探的提起

:“假如大長公主與禁騎司立場不同,發生矛盾,兩位該如何抉擇?”

春娘還有些猶豫:“這個……總要看誰有理吧?”

傅大人冷笑:“春姑姑,禁騎司是講理的地方嗎?”

禁騎司就是皇帝的一把刀,指哪殺哪,講什麼道理啊?講道理的都在金殿上呢,沒見到朝堂上一幫臣子扯皮,都要磨破了嘴皮子?

姚娘倒是乾脆表態:“陛下本來就有裁撤禁騎司的意思,我們沒進禁騎司以前,的確是大長公主府的奴婢,可是自從進了禁騎司,就是陛下的臣子,身有官職,當然站在禁騎司的立場了。”

傅琛唇邊一點笑意:“姚姑姑倒是明白人。”又暗示春娘:“春姑姑可彆犯糊塗,值此關頭,咱們禁騎司三部務必要齊心合力,共渡難關!”可彆沒事拿著自己人下刀子。

忙完了司署裡的事兒,才顧上回家找唐瑛。

傅指揮使騎馬回家,才出了四皇子府,就見頭頂悠然飄下幾片雪花,他慢悠悠騎馬往家趕,到了府裡也不急著回房,先去了馬廄等人。

一盞茶的功夫,牆頭冒出個小腦袋,破氈帽上已經積了淺淺一層雪。

先是扔下來一根打狗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