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1 / 2)

引蘭之死在禁騎司掀起一波動蕩, 讓幾位主事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春娘與姚娘跟隨大長公主多年,從來也沒想過跟大長公主對立的一天來的這麼快。

正如姚娘所說, 禁騎司是陛下的, 而不是大長公主的,有人能在春娘的眼皮子底下把引蘭給毒殺了, 就說明內獄還有人唯大長公主之命是從,而且人數未知。

傅琛知道引蘭被毒殺之後,聚齊了春娘、姚娘關起門來開會,不知道他們都討論了些什麼,但緊跟著禁騎司開始了一輪嚴格的自查,鳳部倒還好, 沒什麼問題, 這幾年傅琛一手把持, 早剔除了不穩定因素。

內獄跟影部就比較麻煩了。

原本就是大長公主的地盤, 甚至春娘姚娘還曾是她的人,更彆提下麵的人都曾經效忠大長公主多年,她雖然帶走了自己手底下的骨乾成員, 可是難保還有埋下的暗棋。

春娘一旦下定決心, 執行起來也是雷厲風行, 很快齊集手下, 查出引蘭死的當日曾經去過牢房之人, 用兩具手下的屍體向鳳部與影部展示了她的自查成果,順便讓手底下的人認清楚自己應該效忠的主子,除了皇帝陛下, 不作他人之想。

姚娘不甘示弱,帶著新收的小徒弟將城中四處據點都查了個遍,還進行了大幅的人事調動,有幾十人被剔除,換到了不緊要的地方去,一夜之間她身上的風塵氣都全部收斂了起來,露出影部主事的威嚴,看著倒好像是換了一個人。

唐瑛:“……”總感覺跟了個假師父。

姚娘接連奔波七日,倦極便撐著腦袋坐著休息會兒,她睡技高超,靠著椅子也能秒睡,半個時辰醒來依舊神采奕奕,精力旺盛的讓小年輕唐瑛都自愧不如。

唐瑛本來睡眠就糟糕,加上忙的昏頭腦脹,不能抽空補眠,等到傅琛隔了七日見到她,都懷疑姚娘虐待她了。

“姚姑姑,張瑛這是惹您不高興了?還是哪裡做的不夠好?”

姚娘是個精致的女人,再累臉上的妝容也難露出頹相,忙的腳不沾地三天,出現在傅琛麵前居然與以往沒什麼區彆。反觀小徒弟唐瑛,膚色本就帶著一點病氣似的,又不是個愛捯飭的丫頭,兩隻黑眼圈活像是被人按著惡作劇塗了一圈青色的顏料,麵白似鬼,拖著遊魂似的身子飄進來,靠著門框就出溜了下去,眼看著要在傅琛的廨房裡盤膝坐在地上,麵前再擺個破碗就可以直接開攤討飯了。

“沒啊,小丫頭挺聰明,手腳也麻利,使喚起來很順手。”她嫌棄的瞅一眼:“就是這副模樣也太邋遢了。”看樣子已經忍了唐瑛許久,若不是仍在孝中,恐怕早被姚娘拖去親自上手打扮了。

唐瑛已經被姚娘沒日沒夜的工作方式給蹂*躪的生不如死,多說半個字都浪費力氣,對她的嫌棄更是充耳不聞,隻想找個地兒睡死過去。

傅琛幾步跨過去,揪著唐瑛的後脖領子把人拖到了椅子上坐下,手背無意掃過她脖子上的肌膚,隻覺燙的驚人,氣急敗壞的說:“既然使喚的順手,她怎麼成了這副德性?”

“你這是替小丫頭出頭?”姚娘從他的話裡聽出了關切之意,這可是難得見到的奇景,笑眯眯打趣:“我說傅小子,你是小丫頭什麼人啊?”

是啊,你是她什麼人?

傅大人被噎的一口氣憋在嗓子眼裡,不上不下,猶如這兩日的心情。

七天時間,禁騎司內部動蕩之時,外麵的世界也足以發生許多事情。

先是桓延波被刑部的人押解出了京城,於三日前奔赴嶺南,包子帶著個小兄弟一路跟隨,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裡。

大長公主在城外十裡長亭送走了獨子,回府就對外宣布“臥病在床”,太醫們整日進進出出,她院子裡的小藥爐日夜不停,侍候的丫環們身上都飄著濃重的藥味,連宮裡的皇帝都驚動了,賜了許多貴重的藥材以示安撫。

大約是皇帝陛下的賞賜沒有安撫到大長公主送彆獨子的傷痛,她的病情不見起色,湯藥依舊日夜不停的端進房裡去,太醫們開的方子似乎都不太對症,沒能讓大長公主從病榻上坐起來。

二皇子親自過府探望,約莫在大長公主府裡逗留了一個時辰才離開,看樣子姑侄倆應該相談甚歡,開解的不錯,據說次日大長公主就能起身了。

這些都不足以讓向來眉目深斂,心事如同寒潭靜水,外人難窺的傅大人心情煩躁。

打亂傅大人全盤計劃的是兩日前聖上頒布的賜婚聖旨,賜唐堯之女為二皇子妃,婚期未定。

“她是從我府裡出去的人,本來就沒準備交到姑姑手上,是您強搶了去,好歹瞧我麵上也該照顧著些,姑姑倒好,不折騰去她半條命,您是心裡不痛快吧?”

“說的我跟街頭強搶民女的地痞無賴似的。”姚娘輕佻一笑:“你小子心疼人就心疼人,何必往我頭上扣帽子。”提起這事兒她就有滿腹的抱怨:“這丫頭年紀輕輕不懂保養,藏著一肚子心事,都快把自己個兒煎熬成人乾了,這可不關我事啊。”

傅琛脾氣不甚好:“……您老倒會推卸責任。”

她伸個媚人的懶腰,站了起來,嘴巴可一點都不客氣:“算了算了,這丫頭不中用,病病歪歪的。反正暫時這邊沒什麼大事,你不如帶回去找個大夫好生調養一番,不然彆說將來傳宗接代,說不定成親沒幾年你就要當鰥夫。”

傅琛:“……”

姚娘隨意交待幾句影部自查的結果,扭著腰肢嫋嫋而去。

房裡隻剩下了唐瑛跟傅琛。

唐瑛前兩天就有點發燒,但硬撐著沒吭聲,結果拖到一日比一日嚴重,跟著姚娘回禁騎司的時候騎著馬還不覺得,進了司署自己走路,總感覺踩到雲端上,彆人說話都好像隔了一堵牆,聽的不甚真切,走路也是高一腳低一腳,全憑驚人的意誌力控製著麵部表情,才沒讓姚娘瞧出端倪。

有的人發起燒來,滿臉通紅,好像酒喝高了,可是唐瑛在城破之時受過重傷,當時差點沒命,本來就虧損了身子未曾補起來,她發起燒來連嘴唇上一點櫻色似乎也要淡成白色,自己不說旁人是瞧不大出來,紅香就在晚玉麵前嘀咕:“以前對咱們說話也恭敬,這次受姑姑器重,居然就在咱們麵前擺起了架子,連話都不大願意跟咱們說。”

晚玉厚道些,也對唐瑛沒什麼成見,說了兩句公道話:“我倒覺得小瑛不是擺架子,而是困的說不動話了,這都好幾日沒休息了,我瞧著她都沒怎麼打過盹。”

姚娘還當小徒弟沒經曆過自查的陣仗,頭一次見識師父的手腕與能力,忙的都沒注意到她生病了。

她跟丟包袱般心安理得把累病了的小徒弟丟給傅琛,回房補覺去了。

傅琛關上房門,冰涼的大手貼上了小丫頭的額頭,隻覺得好像徒手按在滾燙的烙鐵之上,被他摸著額頭的人腦子被燒成了一團漿糊,隻循著本能在他手心蹭了兩下,都快舒服的歎出聲。

他於是斷定,小丫頭這會腦子鐵定不清醒。

她清醒的時候,雖然沒有刻意同他保持著距離,可是臉上的假笑,言不由衷的信口胡扯都在告訴他一件事實——她視他為外人,既不準備交心,也不準備對他生出一點點依賴之心。

傅琛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不由喃喃自語:“狠心的丫頭!”

狠心的丫頭好像撐不住腦袋,一個勁兒把自己腦袋往他手心裡送,好像一塊大號的狗皮膏藥,隻要接觸到一點,就恨不得整片貼上去。

傅琛逐漸感覺到手心裡的重量,撐著她的額頭往旁邊挪了挪,她居然自動調整姿勢,半張臉都蹭到了他手心,他甚至能感受到這丫頭呼出來的氣體都帶著灼人的溫暖。

明明是挺俏的小鼻子,小小兩個鼻孔,呼出來的熱氣卻好像隨時都能燃燒起來,燙的傅琛手心都要冒汗了。

劉重推門進來,見到兩人這副奇怪的造型,驚愕的冒出來一句:“大人,您可要三思而後行,再中意張姑娘,用迷藥把人放倒,回頭被姚姑姑知道了肯定會鬨個天翻地覆,咱們……咱們還是彆得罪姚姑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