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門邊的少年臉色一變,緊張道:“是赤袖幫的人!”
醫生動作熟練地將藥箱一收,順手把帶血的衣服碎片也卷進藥箱。解坤反應更快,輕車熟路地跑進店鋪後方,身形一閃就躲進了店鋪後院裡。
醫生和解坤剛躲進了店鋪裡,店鋪大門就被砰砰敲響。
少年在門口先輕後重的踏了幾步,模擬從遠處走進大門的聲音,最後一把將大門拉開,滿臉不耐道:“今天不殺豬!”
敲門的是一個凶神惡煞的年輕男子,他穿著一身有些奇怪的製服,上衣的兩條袖子都是紅色。見少年滿臉困意的開門,目光銳利地往店鋪裡掃視。
梁斐本想跟著解坤和醫生躲進店鋪內部,然而在醫生和解坤離開之後,他突然發現解坤坐過的地方沾了不少血跡。
為了避免血跡被發現,他隻好留下來坐在解坤剛才坐的位置,將桌上和凳子上的血跡用裙子擋住。
“剛醒啊?”門口的年輕男子狀若無意地問道。
開門的少年剛想點頭,卻突然回頭,看見了坐在桌邊的梁斐。他連忙改口道:“什麼剛醒,我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當然要陪她。你乾嘛敲門,半夜不做生意。”
年輕男人打量了梁斐兩眼,冷哼道:“我也算這條街上的老人,可從來沒聽過你有個姐姐。”
“你懂什麼,我姐早就嫁給了王宮裡的貴族,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可彆耽誤我和我姐的時間了。”少年不耐煩地想將人趕出去。
年輕男人笑嘻嘻地給梁斐打了一個招呼,梁斐隻能微笑點頭,順便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然後無奈地搖搖頭。
年輕男人頭一次被如此端莊美麗的“女性”笑臉以待,臉上的凶神惡煞瞬間就不見了,紅著臉訥訥地與梁斐告彆。
總算送走門口那人,少年鬆了一口氣,透過門縫確認男人已經走遠,才對店鋪後方說道:“赤袖幫的人已經走了。”
醫生率先走出來確認情況,看到梁斐坐在解坤剛才坐過的位置,瞬間想起自己的一時疏漏。
“清算日還有一天,赤袖幫的人找過來做什麼?”醫生不滿地皺了皺眉。
少年回憶道:“看起來像是在找人,還挺匆忙的,否則不會被我這麼簡單的打發走。”
“能冒昧問一句,清算日是什麼意思嗎?”梁斐道。他已經聽醫生兩次提起這個名詞,不得不對其多留意幾分。
再加上醫生眉眼之間的凝重表情,仿佛明天的清算日一到,就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
“你是外來者?”醫生皺眉道。
梁斐點點頭,反正都被看出來了,偽裝王城居民反而有可能激怒醫生。
醫生打量了梁斐一眼,隨後問道:“竟然有人能帶槍進入拍賣會?”
梁斐眼中閃過一絲疑惑:“我剛才好像並沒有提到拍賣會。”
“半夜三更還在營業又需要穿正裝的地方,距離這裡最近的隻有拍賣會會場。你寧願光著腳也不願穿著高跟鞋,說明你並不習慣穿女裝。”醫生淡淡道,“畢維斯身邊一向沒有女伴,這次應該是找你臨時假扮成他的女伴,方便他潛入拍賣會會場。”
醫生三言兩語就說出他和解坤之前的經曆,讓梁斐有些驚訝。他回想了一下醫生剛才說的話,從中找到兩點醫生並未察覺的細節。
首先,醫生稱呼解坤為畢維斯,而拍賣行的安東尼老板稱呼解坤為亞撒,說明解坤將醫生和安東尼老板區彆對待。如果解坤沒有對他說謊,他的真名就是畢維斯,那麼醫生和解坤的關係顯然要比和安東尼親近得多。
如果解坤仍舊在對他說謊,畢維斯和亞撒都是假名,那麼對於解坤來說,醫生和安東尼隻是兩條不相交的人脈。
其次,醫生用了“潛入拍賣會會場”這樣的描述,側麵印證了醫生並不知道解坤和安東尼老板的關係,誤以為解坤想要參加拍賣會,還需要一點其他手段。
“斐斐,你們在聊什麼?”解坤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走出來。子彈已經被醫生取出來,肩膀上的傷口也被妥善包紮。
解坤向醫生道謝之後,便和醫生閒聊起來。在兩人交談中,梁斐了解到解坤和醫生已經相識多年,解坤算是醫生的老主顧。一旁打盹的少年名叫迪恩,是醫生收留的孤兒,現在在店裡幫忙,順便為醫生把風。
梁斐坐在一邊靜靜聽著,心裡的異常感越來越明顯。
他回想起剛才的敲門事件,在“赤袖幫”的年輕男子追過來之前,他們隻是聽到了門有腳步聲在接近。迪恩卻能單憑腳步聲瞬間判斷出門口的是赤袖幫的人。
而在赤袖幫的人察覺到他的存在之後,曾不動聲色地試探過迪恩的反應。沒想到迪恩比他想象的還要謹慎,不但沒有受到年輕男子問題中的誤導,回答問題之前還確認了一遍身後的情況。並且在發現他並沒有躲起來時,瞬間想好對策,將赤袖幫的人打發走。
醫生則是隻憑一眼,就看出他和解坤剛從拍賣會出來,甚至推測出他和解坤的大致關係。
另外,他講話時並沒有避開醫生和迪恩,這兩人在發現他是男性之時,竟然一點驚訝的表情都沒有。
迪恩和醫生的機警敏銳可以解釋為醫生的副業是密醫,密醫需要治療很多身份不能見光的病人,兩人多一點心眼也是合理的事情。
然而梁斐從進入王城接觸到的第一個人起,就不斷被刷新著他對普通路人的認知。他與路人的幾乎每一次交談,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王城外黑吃黑的艾米麗,商業街賣紙花的少年,再加上迪恩和醫生……
心思深沉的路人出現幾率是不是太高了一點?
轟!——
強烈的爆-炸聲仿佛在耳邊炸響,桌上的水杯直接因地麵震動掉在地上,啪一聲摔得粉碎。
耳邊的嗡鳴聲持續了十幾秒,梁斐揉了揉耳朵抬起頭,正看見醫生噌的一聲站起來。
“嘖,這群混蛋真要破壞規矩!”醫生煩躁道。
他緊皺眉頭一揮手,指揮迪恩道:“去拿武器!”
梁斐剛從耳鳴中恢複過來,根本摸不清現在是什麼情況。
醫生冷笑一聲,眼中的冰冷和和善的外形格格不入。他冷冷道:“你剛才不是在問清算日是什麼意思嗎。清算日就是王城一年一度的狂歡日。”
狂歡日?
既然是狂歡不應該拿啤酒嗎,為什麼要拿武器?
“這場狂歡會持續一周左右,等一周過後……”醫生緩緩道,“王城人口隻會剩下不到百分之五十。”
梁斐驚訝地站起來,他沒想到看似繁華又和諧的王城,竟然會有這種恐怖的“狂歡”!
趁著迪恩拿武器的功夫,梁斐連忙做了幾件被他暫時擱置在一邊的事情。
首先他找係統查詢本輪任務的難度。
——A級。
與《狂賭幽靈船》持平,屬於一般輪回者少有遇到,死亡率極高的高危險度任務。
隨後他又避開眾人的視線,拿出他的“攻略道具”。
黑色的小本子在手中展開,白紙黑字上寫到:
——所見皆為假象,所聞皆為謊言。
PS:包括我:)
梁斐凝視著攻略道具上的那一行字,直到墨色緩緩消散。
在發現解坤的身份與輪回世界緊密相關之後,他潛意識地認為解坤對輪回世界有著絕對的掌控力。然而在受到眼鏡男的突兀攻擊之後,他忽然發現事情沒有他想象的那麼簡單。
按理說眼鏡男的任務應該與他相同,都是成為森羅城的城主,為什麼眼鏡男會單單盯上解坤?
難道在任務剛剛開始的不到一天之內,眼鏡男就在王城裡找到了其他的主線任務?
梁斐思考之間,迪恩已經抱著一堆各類武器返回。
醫生的表麵職業剛好是屠戶,倉庫裡的刀具應有儘有。梁斐選了一把稱手的匕首,又在袖口處藏了一把小刀。
幾人裝備好武器,解坤忽然道:“我要向大家道歉。清算日突然被提前,其實是因為我……”
醫生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無奈道:“早就知道你不會安分。”
解坤一臉歉意的看著梁斐,誠懇道:“我們白天的相遇,其實是因為我也在逃命。因為……”
“城主是我殺的。”解坤緩緩道。
梁斐愣了愣,沒想到解坤的真實身份竟然是殺害城主的殺手。那他為什麼還敢大搖大擺地走在大街上,甚至有心思去拍賣會買東西?
“那個蠢貨原來是你殺的!”醫生震驚道,“難怪我最近都沒遇見你,原來去做大生意了!”
“我聽說城主能文能武,飽受民眾愛戴,你為什麼說……”梁斐疑惑道。
為什麼要稱城主為“蠢貨”?
“不過是被架空的傀儡,竟然還有人認為他能文能武?”醫生冷笑一聲。
聽到與艾米麗完全相反的評價,梁斐頓時想起在攻略道具上看到那句話。
“所見皆為假象,所聞皆為謊言。”
難道這句話是指這個意思?城內的所以傳言都不可信?
還有最後的補充“包括我:)”,是否代表著連攻略也是不能全信的?
在意識到攻略提示的含義之後,梁斐不得不對解坤等人的話重新評估。
至於解坤此時一臉沉痛地回憶著,那些關於他是怎麼將城主暗殺掉,又是怎麼從王宮裡逃出來的話,梁斐已經半個字都不敢相信了。
“武器再確認一遍,待會兒出去了,就隻有早上才能回來。”醫生叮囑道。
“‘狂歡’會在早上結束?”梁斐道。
“太陽升起之時,是約定的休戰時間。”醫生將剔骨刀彆在腰上,沉重道,“先努力活到早上吧。”
說罷,他率先將大門一腳踢開,衝進了早已喧囂無比的街道。
解坤肩上還有傷口,梁斐跟在解坤右側,兩人分彆警惕左右方向的敵人。梁斐已經換上了一身方便行動的衣服,不用再受高跟鞋的折磨。
他有些疑惑地看向周圍,剛才他明明聽到了爆炸聲,現在卻並沒有看見被炸毀的建築物。
“斐斐,你適應得很快。”解坤緩緩道。
在解坤等人眼裡,梁斐隻是一個剛到王城,連通行證和“清算日”都不清楚的外來者,沒想到他會如此迅速地接受這場看起來荒誕無比的殺-戮。
“王城不是與世隔絕的繁華都城嗎,為什麼會有如此不可理喻的‘狂歡’?”梁斐疑惑道。
而且根據醫生的描述,每次清算日結束之後,王城都會損失一半以上的人口。要是持續“狂歡”幾年,王城豈不是早就成無人鬼城了?為什麼還能如此繁華熱鬨?
“存在即合理。”解坤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笑非笑答道。
見解坤避開不談,梁斐也不強迫,他換了一個問題:“剛才來找人的‘赤袖幫’是什麼?王城內的幫派勢力嗎?”
“赤袖幫是王城裡的知名組織,每個成員都穿著紅袖子的製服。這種實力強大的勢力,在清算日會有組織的對非成員進行清理。斐斐要是遇到赤袖幫的人,一定得遠遠避開。”解坤道。
此時的街道上早已火光連天,靜謐的月色在地麵的赤紅火光對比下,顯得如此的微不足道。在一片怒吼叫罵聲中,想要享受安寧的人們,也如那被搶去風頭的月光,隻能被烈火與血腥裹挾。
梁斐看著眼前的荒誕場景,隻覺得不可思議。
上午他還在繁華的商業街上,感歎王城的熱鬨與繁榮,沒想到僅僅過了十多個小時,安家樂業的都城竟然會變成充斥著殺-戮與血腥的修羅煉獄。
難怪他在王城裡遇到的路人們都如此機警,能夠從冷酷殺-戮中存活下來的人,恐怕都不是什麼單純的普通民眾。
無論是看似柔弱的少女艾米麗,還是年僅十三歲的迪恩,都是適應了王城“清算日”規則,從殺-戮中活下來的佼佼者。
“我們現在要去哪兒?”梁斐握緊匕首,警惕地看向街對麵走過來的幾人。
“今晚隻是清算日的第一-夜,絕大多數勢力都不會動手。”解坤解釋道,“出來看看有助於收集情報,斐斐不用太緊張。”
鐺!
解坤話音剛落,一柄飛刀就從黑暗中爆射而來,幾乎擦著解坤的臉頰,重重紮進兩人身後的門板上!
“咳……”解坤有些尷尬,“大勢力不怎麼在第一-夜動手,但是其他的零散隊伍行事沒什麼規律,不好預測。”
梁斐狐疑地看了解坤一眼,不知道解坤這句話的可信度有幾分。
解坤見自己的信用值受損,連忙想要挽回尊嚴。
“至少在第一-夜,一般人互相之間都無冤無仇,不會特意針對某人追殺。”解坤道。
所以黑暗中的人一擊不中,多半不會糾-纏著補刀殺他。
在解坤毫無緊張感地誇誇其談之時,梁斐緊盯飛刀射來的方向,突然拉住解坤的手,帶他往一旁避開。
鐺——
又一柄飛刀射向解坤,仿佛不殺死他就不會罷休。
接連被打臉兩次,解坤臉上的笑意也收起來了。他右臂受傷無法使用,便用左手持刀,目光冰冷地看向黑暗中的小巷深處。
梁斐本想上前幫忙,畢竟解坤的右臂還有槍傷,武力值必然會打折扣。
沒想到解坤幾個縱身,竟然踩著牆麵的凸起磚瓦直接跳上小巷的圍牆,在偷襲者反應過來之前,就將其就地製服!
“等等,彆殺我!我是赤袖幫的人!”被壓在地上的偷襲者連忙拽了拽自己的紅色袖子,“我可以告訴你們情報!”
解坤不想和赤袖幫的人扯上關係,便皺眉道:“為什麼追著我殺?我記得赤袖幫第一天是不殺人的。”
偷襲者驚慌解釋道:“這次不一樣,老大剛剛給我們下令,讓我們無論如何也要殺死一個肩上有槍傷的男人!”
肩上有槍傷,不就是解坤嗎?
梁斐緊皺眉頭,按理說解坤一向都是各個世界的大boss,為什麼這次反而成了彆人的狩獵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