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隻有一種可能,你的錢不是從人類這裡得來的,而是人魚。”
大意了……
陸雲挽抿了抿唇,穿來就成為統治階級的他,實在沒有清晰的金錢觀念。
他忘記了在現在的帝國,人類擁有巨額錢財本是一件非常特殊的事。
但翻車這件事且先不論,陸雲挽是真的萬萬沒有想到,班如風的思維詭異中居然還透著一絲的縝密!
這就離譜!
陸雲挽沉默半晌,迎著班如風如炬的目光,他緩緩露出了一抹艱澀的微笑:“沒錯,我是。”
“果然……”班如風的目光深沉。
“你瞧不起我這樣的人嗎?”陸雲挽當下入戲。
“不,”這一次班如風堅定地搖頭了,他盯著陸雲挽說,“我知道你有難言之隱。”
陸雲挽:……
我真的沒有。
看到陸雲挽承認,班如風忽然敞開了心門。
他略顯緊張地四處看了一下,確定周圍沒有人注意自己和陸雲挽之後,班如風忽然越過半張桌子湊過來神秘兮兮地問:“那個,你是人類啊……和人魚在一起的時候……不,不難受嗎?”
陸雲挽:……
班如風明明什麼也沒有說,但是陸雲挽卻詭異的什麼都懂了。
我不純潔了。
陸雲挽本來想要敷衍一下這個仗著喝醉了就開始胡言亂語的人類,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被班如風這麼盯著,他的眼前忽然閃過了幾段原本被深埋在腦海深處的畫麵。
寂靜的深海,人魚冰冷的嘴唇……
還有撫向自己胸膛的手指。
甚至於肩膀上的月牙形傷口,都開始發癢。
明明已經徹底遠離了對方,但是陸雲挽的身體卻忽然背叛了理智,下意識懷念起了那一瞬的疼痛。
陸雲挽的耳垂忽然紅到將要滴血。
他沒有想到,班如風的話會讓自己在這個時候想到楚玄舟。
看到陸雲挽的表情,醉醺醺的班如風立刻露出了一副“不用解釋”的表情。
“我明白了……”他沉重地坐回了原位。
不,你沒有明白!
這都是什麼奇奇怪怪的走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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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結束後,陸雲挽去空中花園胡吃海塞,可是滄芮星上的楚玄舟卻隻瞥了一眼重新栽上小蒼蘭的曠野,接著就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而去。
這裡是攝政王的墳地。
他走了過去,緩緩蹲在了廢墟之上。
那一天,機甲在第一時間挪開了砸在這裡的巨石,楚玄舟如著了魔般徒手在這裡挖起了陸雲挽的石棺。
除了處理公務外,這幾日楚玄舟將所有的時間都花費在了這裡。
陸雲挽曾將傷疤當做自己送他的禮物。
而現在,楚玄舟也像從前的攝政王一樣,固執地不用醫療艙治療自己滿是傷痕的雙手。
——這是陸雲挽送自己的禮物。
甚至他還用疼痛來提醒自己對陸雲挽刻骨的愛恨。
楚玄舟機械般挪動著碎石,這裡的溫度雖然早已經降了下去,但是他本就血肉模糊的雙手還是在此時被碎石磨爛,再次流下了鮮血。
“陛下……”見狀,站在一邊的艾忒溫終於忍不住走了上來,“攝政王大人已經……已經離開,請您注意自己的身體。”
葬禮那天,艾忒溫同樣駕駛機甲攻擊著裴照安的星艦。
他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更清楚遭遇那麼猛烈的撞擊以及大火之後,陸雲挽的墳墓會變成什麼樣。
楚玄舟已經將要挖到最底部,和最上層膝蓋那麼高的碎石不一樣,到了這裡石塊隻剩下拇指大小……
兩人都很清楚,再往下就連堅硬的石頭也會化成飛灰……甚至於直接汽化。
更彆提人類脆弱的身軀。
這一切太過殘忍。
聞言,楚玄舟停頓了一下,忽然緩緩地抬起眼眸。
艾忒溫看到:和那瘋狂的行徑截然相反的是,楚玄舟的眼神冰冷而清醒。
……他並沒有向自己想的那樣,是受到情緒支配做出這一係列瘋狂舉動。
楚玄舟自始至終都很清楚他在乾什麼。
艾忒溫下意識咬緊了牙關。
從戰場上走出來的他,竟然因為楚玄舟的眼神生出了恐懼。
在這個時候,清醒比糊塗更加可怕……
楚玄舟瞥了艾忒溫一眼就繼續著手上的動作:“我知道。”
他的聲音無比冷靜。
就在說話間,一塊黑色的巨石的尖角突然出現在了楚玄舟和艾忒溫的眼前。
那是陸雲挽的石棺一角。
特殊處理過的石塊的材質更加堅硬,哪怕經曆了猛烈的撞擊,也能保持大概完好,不至於化作粉塵。
但剩下的一切,卻沒有這麼幸運。
站在另一邊的艾忒溫看到:
巨石上有一塊暗紅色的血跡,除此之外……隻剩一片灰黑的色齏粉。
那是攝政王大人的身體?
千度高溫,猛烈撞擊和擠壓。
這裡就是一座天然的焚屍爐。
雖然心裡早有準備,但是看到這一幕,艾忒溫的身體還是忍不住猛地搖晃了一下。
艾忒溫下意識想要嘔吐,他本能地抗拒接受自己的神祇變成眼前這樣……
“陛下,彆——”彆看。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見楚玄舟忽然站在原地笑了起來。
——那並不是悲傷到極致情感混亂而生出的笑。
而是發自肺腑的愉悅。
他的手指還在滴血,整個人都像一具詭異的行屍走肉。
“雲挽不在這裡。”
“攝政王大人他,已經化……”化成灰。
艾忒溫硬生生將這句話憋了回去。
他知道,楚玄舟不會不懂這個道理。
新帝再一次握緊了那把罌粟手杖,他笑著垂眸看向石棺。
愛恨一起在楚玄舟的眸中糾纏著。
他固執地說:“攝政王不在這裡,通知皇室軍團,進行身份搜尋。”
語畢,楚玄舟溫柔地俯下身,動作優雅地用沾滿了鮮血的手撫向石棺。
就像是在這裡描摹陸雲挽的身形。
這一瞬間,艾忒溫突然明白了過來……
楚玄舟壓根就不在意陸雲挽的屍體究竟怎麼樣!
也不關心石棺是什麼模樣。
甚至於……他或許比自己還清楚這裡絕對什麼也沒有。
楚玄舟的心中,早就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生出了一個偏執的答案……
隻要見不到陸雲挽的屍體,他就會當對方沒有死!
這是執念,是魔障。
楚玄舟來挖這裡,並不像艾忒溫想的那樣,是要給陸雲挽整理墓室。
而是為了給他自己一個理由,去瘋狂地宣泄憤怒與愛恨——哪怕攪亂全星際也無所謂。
帝國的皇帝陛下,早就瘋了個徹底。
自己一開始就不應該以正常人的思維去理解楚玄舟的行為……
*
洛厄爾星。
吃完這頓詭異的午餐後,陸雲挽和那個叫班如風的少年一起離開了空中花園。
看到滿大街的黑衣人,陸雲挽低頭瞄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短款風衣,接著側身對班如風說:“對了,這一件衣服我洗好之後給你。你在帝國科技大學什麼專業?”
“精神力研究,”說完之後,還醉著的班如風終於想起了什麼似的擺手說,“不不不,你請了我一頓,這一件衣服就送給你好了。”少年用力眨了眨眼睛試圖保持清醒。
陸雲挽沒有想到,班如風居然是學精神力的。
他頓了一下,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那場實驗。
雖然說好了和之前的一切說再見,但是眼下陸雲挽糾結了一番,還是忍不住問:“……那你了解陸雲挽的實驗嗎?”
醉醺醺的班如風有些迷茫的看向陸雲挽,他先搖了搖頭,忽然像想起什麼似的說:“我們專業的宋非衍教授,之前要具體講解實驗……等,等他參加完葬禮,從滄芮星回來就重新開始……”
少年的聲音有些含糊,但陸雲挽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也感興趣?”見狀,班如風後知後覺的向陸雲挽問。
這個時候兩人已經走到了星艦停靠坪邊。
陸雲挽猶豫了一下,但還沒等他想好要不要點頭,就見一隊身著藍衣的士兵走了過來。
……是帝國軍團的成員。
陸雲挽下意識緊張了起來。
他低頭打算繞過這群人。
然而還沒走幾步,一道巨大的光幕忽然將他和班如風擋在了這裡。
“怎,怎麼了?”班如風愣住了。
帝國軍團的士兵向陸雲挽與班如風敬了個禮,接著一步步走來。
皮質軍靴撞擊地麵,發出一陣輕響。
陌生的士兵站在了他的對麵:“收到首都星最新通知,驗證每一個往來交通樞紐的人員身份信息。”
陸雲挽的餘光掃到——不隻是自己這裡,星艦停靠坪的每個出入口,都已經有人駐守檢查。
他的心當下便高高懸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