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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會做夢嗎?
從沒有人類對這個問題好奇過,可是變成怪物之後,阿諾卻有了回答。
——會的。
他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生活了多久,還要生活多久,隻是每一次在夢境輪回時,都會隱約看到過往的一點碎影。
儘管那不算好夢,但依然值得懷念。
多少年了,他終於又一次拾回那個夢境。
遠處朦朧的天穹下是簡樸的村落,綠磚青瓦偏安一隅,潮濕的水汽中混雜著血和汗水的味道,他好像躺在街巷的末尾,可偏偏處處充斥著死亡的腥臭氣息,熟悉而無法安寧。
很多事情他都記不清了,可是卻能記得,他和她第一次就是在巫山下相遇。
雨水試圖衝刷一切,卻讓那股刻入靈魂的裡的腐臭漸漸發酵。
在這裡腐爛下去也沒什麼不好。
他躺在街巷的深處,全身都是火辣辣的疼痛,看著天空許久不曾見到的深藍,忽然有一種想逃竄的感覺。
可是他來不及逃,頭頂的雨水好像被一把漂亮的桐油傘擋去了。
“你還好嗎?”
像是黎明的陽光,帶著涼意和柔和,她站在他埋身腐爛的泥沼前,拉著他走出那裡。
他以為自己可以抱著那些夢境熬下去,可是在那一點夢也一點一點模糊黑下的時候,他終於又一次認識到了自己的無力。
先消失的是她的麵孔,他開始記不得她的眉眼,夢境裡的人和她周圍的人一樣開始看不清臉。
場景也開始毫無預兆地跳動。
“黑雀…之前困住你的那個刺客組織?原來還有殘黨嗎?他們不會找你麻煩的,彆害怕,一切有我呢。”
後來消失的是她的聲音,變得模糊不清。
“這是你家鄉的曲調?像西戎的調子。”
“很好聽,我有點想睡了。”
“可以再唱一遍嗎?▇▇”
“▇▇▇▇”
最後她的氣息也消失了,所有的一切隻剩無窮無儘的漆黑。
和痛苦。
……
他一點一點,在失去著。
[如果她死了,任何人都不會再是她。]
[你是想殺了我嗎?]
在瀧村的一家不起眼的酒店的角落裡,一個人蜷縮在一間客房的門口處的陰影裡,抱著刀如安靜的守衛,身後因為拱起身軀的怪異觸手似乎在說明他怪物的身份。
蘇醒時,他摸了一把臉頰,碰到了一些液體狀的東西,觸感粘稠肮臟。
“……”
他乾巴巴地笑了兩聲。
他是怪物啊。
萎靡不振的觸手環繞在他周圍,似乎想推開他身後的門,去嗅嗅屋內人的氣息,卻被他抓著捏碎了。
明明是自己的一部分,按照他內心深處地本能行動,怪物的聲音卻依然是毫不留情地冷漠,透著凶狠和帶血的殺意:“彆煩。”
觸手彼此拉扯著縮回影子裡,似乎有些畏懼本體的凶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