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秀華嬸嬸,小少爺好像在哭。”
婆子正蹲在地上洗木盆裡的巾帕,聞言忙起身看,“哎呀,小少爺不能再哭了,眼睛已經哭腫了,再哭就要瞎了。”
說著,拿巾帕輕輕擦拭時有鳳的眼角。
巾帕粗糙像是細刺抓著時有鳳的眼尾,疼的他不禁扭頭避開。
餘光視線中,婆子擔憂的目光變成了拘謹像是做錯事的害怕。
“對,對不起。”
“沒事。”
時有鳳說完抿嘴,他純粹是下意識的開口。
不過看著婆子嘴角露出淳樸鬆快的笑意,時有鳳心裡也放鬆了點,但還是提著戒備的眼神打探四周。
天光大亮,他這才看清這間屋子。
很簡單,一張床、一張椅子,一扇破窗和剛修好的破門,沒了。
像是暴風襲卷過後的乾淨,又洋洋灑灑留下了塵埃。
椅子上一層厚厚的灰,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土地坑坑窪窪沒砌平,牆上掛滿了山野裡的豺狼虎豹獸皮子。
一張張獸皮毛亮而硬,還有些血跡未乾黏糊糊的滴在深褐色的牆板上,牆上還專門打了一排橫木,上麵放著野獸猙獰的獠牙以及風乾的頭顱。
不知道是什麼野獸腦袋,此時兩眼窟窿正對著他。
時有鳳哪見過這些猛獸,即使死了,野獸身上散發出的威壓嚇得他縮了下脖子,不敢再盯著看。
難怪他一直覺得有什麼腥味,全是這些猛獸皮毛的腥味。
他低頭看自己衣衫,倒是規規整整完好無損。
婆子見狀,倒也明白時有鳳所想,畢竟她就是過來人。
隻是她沒時有鳳運氣好。
婆子輕聲細語道,“小少爺,大當家沒碰你。”
“他還很避嫌,一天幾進幾出,都隻有我們在的時候進來。”
最開始,婆子見霍刃進屋,識趣地牽著小哥兒出去,但霍刃說就留這裡。
但大當家又時不時看他們照顧的是否儘心,想來也是看中了這位小少爺。
可是這麼嬌滴滴漂亮的小少爺怎麼會看上粗鄙凶狠的土匪。
婆子想到這裡不敢繼續下想了,隻悶聲站在一旁。
屋子裡便安靜下來。
時有鳳腦子裡卻嗡嗡的還理不清頭緒。
孩子們口裡的大當家,是色-欲熏心的牲口,但婆子說的大當家又是規規矩矩好像正常人。
昨晚那大黑熊中藥後跳魚塘,還半夜修門,沒上床強迫他,確實不像是輕浮浪蕩之人。
他一向會把人和事情往好處想,但落進土匪窩裡,天生的害怕讓他不敢掉以輕心。
時有鳳這般想著,手腳處傳來陣痛,低頭一看,這幾處都纏著粗布,灰白的布料裡滲透出苦澀的深綠藥汁。
“謝謝你。”
婆子擺手,“都是大當家送來的藥,我隻是按照他的吩咐照顧您。”
時有鳳沒做聲,目光看向一旁躲在婆子身後探頭探腦的小哥兒,目光機靈又好奇的打量他。
時有鳳不禁嘴角浮笑,那哥兒見狀,半個身子都出來了,想說又不敢說話,嘴巴蠕動而後緊抿,傻傻望著時有鳳。
“你叫什麼名字?”
“小柿子。”
“你怎麼在這裡?”
“我,我,”小柿子原本想說,自己是被搶過來要伺候你哄你開心,但是所有害怕在看到這麼漂亮的小哥哥後都忘記了。
現在甚至小哥哥問他話,感覺腳都飄起來了。
時有鳳看著小柿子咬著手指頭傻笑,怯怯的眼底也變成孩子童真的歡喜,他心底也受感染,輕鬆很多。
三個人老弱婦孺占全了,一開始還有些拘束,好在小哥兒喜歡時有鳳沒開始的拘束,一個勁兒的說話逗時有鳳笑。
說的全是山野孩子的趣事,什麼上山摘野果下河捉螃蟹,還有過年騎豬比賽……時有鳳哪見識過這些。本就好奇府外生活,這時倒也漸漸聽了進去,暫時拋卻了忐忑不安。
等霍刃從外麵忙回來的時候,屋子裡充滿孩子的歡聲笑語,其中時不時夾著一道輕輕柔柔又乏力的細語。
像山裡入夜時的鳥兒,叫聲不低不高聽著耳朵舒服。
霍刃撓了撓耳朵,站在門口看著築巢的春燕,這個住了三個月的屋子竟然有點陌生。
霍刃沒收斂腳步,鞋底是藤葛混著鹿皮、木塊做成的,踩在結板的路上響亮的很。
腳步聲剛勁有力地響著,屋裡的笑聲逐漸小了。
等霍刃跨進門檻的時候,三人都像是定住似的。
看地看床看手,誰都沒看霍刃。
霍刃也不甚在意。
“燒退了?”
時有鳳擰著心臟,抬頭望去,隻看到一片亮蒙蒙中一團黑影,黑影還直直透來壓在床上,他人都罩在黑影裡。
太高了,屋子瞬間顯得逼仄,空氣驟然沉悶的緊張。
“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