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三十九章(1 / 2)

直到踩著石頭,從棗紅馬上翻身下來時,郭嘉還是不得其解。

謀士就是這樣。他們堅信真相是需要推測的,習慣了凡事先自己思考,如非必要,是不會詢問當事人的。

畢竟人心難測,與人交談時,也隻能從他的措辭語氣中猜一猜對方態度,更不必說動機真相了。如果看事隻看表麵,事事都當真,那就不是真的謀士了。

郭嘉就是典型的“想太多”謀士,他乘著馬匹一路晃蕩到治所,本來的一通謀劃被阿楚露的一手給攪亂了七七八八。

那匹招之即來(甚至他沒有看到阿楚明麵上招)的駿馬讓他的好奇心難得膨脹起來,他習慣以思考代替發問,於是一路走一路想,連去治所的事情都被拋在腦後。

郭嘉撐在馬背上思考了半天,目光粘在阿楚背影上收不回來,絞儘了腦汁,還是沒想出什麼可信的理由能解釋這件事。

你這馬到底怎麼來的?

其實,隻要他張嘴問一問阿楚,就可以得到一個確切的答複:對,是我憑空變的。厲害嗎?

可惜他就是不問。

阿楚也很失望,她在郭嘉身上沒有找到太大的成就感。

除了看到馬向她低頭的第一眼,郭嘉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以外,剩下的時間,他都表現得非常鎮定。

甚至因為馬匹行路平穩、四周又無人,返程途中,郭嘉偶爾還會提出一兩句犀利的問題,要她斟酌了才能回答。

例如現在。

夜照玉獅子很有靈性,看到衙門便慢下步子,身後馱著郭嘉的棗紅馬也跟著停了下來,阿楚便撐著馬,一個翻身跳下去,站在下麵等他。

縣府門前的小吏看見阿楚的紅披風,就知道是她回來了,趕忙迎了上來,喊人牽馬入廄,領著二人往縣府裡頭走去。

“…倘若現在黃巾來襲,亭主待如何呢?”

——郭嘉輕且沙啞的聲音冷不丁從身側傳來。

他的嗓音很有辨識度,帶著一種微妙的慵懶,沒睡醒似的。這本應該是很適合清談的聲音,然而他拋出的問題卻毫不溫和。

阿楚微微一怔,轉而看他。

郭嘉注意到她的視線,對她彎起眼一笑。

他沒有強求阿楚立刻回答。把這個有些尖銳的問題留給她後,便恢複了往日的懶散,對著引路的小吏點一點頭,和阿楚走進了縣府東側的小廳內。

議事廳已收拾妥當,今日天寒,室內燒了爐火,將四周空氣熏得有些變形。幾案上安靜地擺著陽翟與附近地形的輿圖,右上角壓了塊青銅圓雕書鎮。

郭嘉倒是不客氣,自己挑了個位置便坐上榻,還來招呼站在門口的阿楚:

“亭主不坐嗎?”

小吏帶完了路,見他們已經坐下,沒什麼疑問,正準備轉身離開,忽然被阿楚喚住了:“等下,這裡方才沒人嗎,其他人呢?”

吏役知道她是在問高玥與荀彧,老實回答:

“高將軍與荀監軍都在校場。高將軍一早就去練兵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監軍說您稍後應該會回來,就先讓人燒起爐火等著,讓您如果有事,就去校場尋他。”

不知道荀彧是不是已經猜到了這個結果,阿楚點點頭:“好了,沒事了,你去吧。”

她於是才轉頭回應郭嘉,“先生彆急,這就來。”

郭嘉當然一點也不急,他的胳膊肘撐在案上,托起半邊臉,就這樣眯起眼看阿楚。

到了縣治,就有更重要的事情了。

他暫時放下來時路上的種種考量,看著阿楚隨意地解開披風,坐在他身旁,不疾不徐地開口,是向阿楚索要答案:

“那麼,剛才的問題,亭主是怎麼想的呢?”

置於窗下的小爐裡燃著火,偶爾跳出幾粒星子,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好讓小廳中不那麼寂靜。

——如果現在黃巾來了,你該怎麼辦呢?

這問題真是一針見血,一點也不空泛啊。

阿楚笑了:“先生問的不是陽翟,而是我嗎?”

郭嘉神色未變,目光依然停留在她略帶稚嫩的臉上,但笑不語。

如果真心想考校,就不應給予任何提示。這對雙方都是一種失禮。

阿楚沉吟:

“陳縣令靠著城內的士兵,已打退了兩次黃巾雜軍,陽翟的情況並不凶險。

“然而伏楚作為駐城守將,無功無績,來與不來無甚關係,樹立不了威望,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郭嘉聞言點點頭,放下手肘換了個姿勢,身體略坐正了些,大概是聽進去了。

他曲起食指,指關節不自主地叩起桌麵:

嗒、嗒、嗒……

這聲音成了聯結兩人的紐帶,借著背景音,阿楚思路逐漸清晰起來,她繼續道:

“這些雜兵不斷滋擾百姓,被打一次兩次還是要上前,想來也是為了糧草物資。

“急缺糧草,攻城又始終不下,這樣的情況,他們不會停留在陽翟多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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