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曠遠的荒野,常有雄鷹盤桓。
初春,祁連山脈泛起青翠的嫩綠,連綿起伏,一直延伸到天際,獵鷹呼嘯著從山頂掠過,猛地下伏,飛快地抓住了草原上食草的野兔。
“——嗖!”
下一秒,流矢直直衝向了展翅的猛禽,箭鏃破風襲來,閃電似的從眼前劃過,毫不猶豫地貫穿了雄鷹的右眼。
緊接著,另一隻箭急遽地射出,眨眼間便將掙紮的獵鷹紮進了草地,野兔吃了一驚,立刻轉身,飛快地鑽回地窟。
“哈,”皓白的高頭駿馬迎風奔馳,馬背上的少女笑了起來,赤紅的披風一甩,在空中揚起烈焰似的弧度。她轉頭道:“小獨狼,你又沒比過我!”
這是個典型的中原姑娘,有著白皙的麵龐與黑亮的中發,一雙上挑的杏眼比春夏的草原都要翠綠鮮活,明媚得紮眼。
塞北動蕩的風吹了五年,卻好像格外善待她,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跡。西北乾燥,常有風沙肆虐,可她臉上卻連風吹的血絲都不見多少,仍舊是當年雒陽的少女模樣。
這姑娘唇紅齒白,笑起來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乍一看頗有親和力,眼神卻比山野的狼王都要尖銳鋒利,一把弓、一支箭就能射殺十步開外的羌族將士,遑論與人比賽打獵了。
秦楚跳下馬,一把拎起野鷹的屍體,剛好看到身後的少年追上來,便把它提溜到他眼前:
“喏,這隻今晚帶回去,讓你老子給你加餐。”
“小獨狼”——扶風郡造反中的“合眾將軍”馬騰之子,馬超,聽到她這話,有些不服氣地從背後取出弓:
“我沒贏過你,就不回家!”
十五歲的少年顯然還處於叛逆期,一邊梗著脖子說,一邊拉弓瞄準了遠處。
“嗖”地一聲,兩支鐵箭接連射了出去,弓弦被彈回開始不斷震顫。馬超等了一小會兒才收下弓:“我比你晚一點,但是打了兩隻兔子。”
“行,行,兩隻兔子。秦楚認輸了,”秦楚毫無誠意地對他抱了一拳,虛情假意地讚美,“馬將軍真是武藝超群、雁過拔毛——所以我們現在能回去了嗎?”
馬超:“……”雁過拔毛是什麼?
他有時候真懷疑“伏楚”和“秦楚”壓根就是兩個人。
他聽秦楚身邊的謀士,那個沒事喜歡把野兔頭放到羊奶裡煮的,名叫“昭姬”的女人說,眼前這位金城太守秦楚,真名叫伏楚。
伏楚本是京城雒陽裡的貴族女兒,生母還是當朝的陽什麼長公主,氣派的很——也不知道為什麼想不開來西涼,還埋名隱姓地在金城這鬼地方當了個破太守。
就算馬超自己也是涼州長大的人,對武威郡以外的地方,平心而論,也隻能說一句“鳥不拉屎”。
有必要嗎?
秦楚不過比他大了四歲,放著首都好好的貴族小姐不做,非要來西涼當地頭蛇,還仗著自己的郡守身份,老拿他當小孩哄,真是讓人惱火。
馬超越想越覺得沒理由,隻怕自己再想就要心梗,連忙轉移注意,回答她:
“我們先回去吧。”
“走吧,阿玥她們還等著計數呢。”
涼州偏遠荒涼,大家平日要麼就是出軍打羌人,要麼就忙著打獵耕作準備過冬,更本沒空做其他事情。
這兩年羌亂漸漸穩定下來,秦楚又推廣了一批高產量小麥,糧草也不成問題了,大家才有了心思,閒下來偶爾玩一玩遊戲。
不過西北不比雒陽,再怎麼高雅的情趣都被塞外的風沙磋磨乾淨了,士人中流行的投壺圍棋顯然不適合這裡。
西北軍的娛樂活動隻有一項,那就是打獵。
比賽的人騎上馬,同時從金城西門出發打獵,等城樓上號角吹起來的時候再回來,清算誰的獵物最多最珍貴,誰就算贏家。
秦楚在城門後的空地裡扔下最後一隻鷹時,高玥已經清點得差不多了:“三狼一虎,二鷹四鹿……”
阿楚打了個岔:“這下是三隻鷹了。”
高玥從善如流改道:“三鷹四鹿,還有五隻角羊。”
馬超低頭看了眼自己的:三隻兔子,兩隻羚羊,還有一頭狼。
好在被秦楚襯得黯然失色的不止他一人。
他和秦楚回來後,又陸陸續續地有參賽者帶著獵物回來了,其中典韋殺了最多的老虎,整整三隻,其中有一頭還是白毛老虎,和秦楚有件皮裘一模一樣。
接著是高玥手下的娘子軍——這些人大多數是秦楚從西北招募來的本地女人,一個個都身強力壯,身姿矯健。
她們對草原的了解比典韋深得多,知道打什麼最“有用”,因此帶回了大量的鹿、羊充做物資,其中還有兩個人合力獵了一頭熊,那畜牲被甩下去的時候,馬超簡直能感覺到地麵在抖了一抖。
高玥前兩天才拿了第二名,今天就留在城裡計數,又依照慣例算了幾次,終於宣布:
“主公第一名。”
“啊,主公又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