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四章(1 / 2)

劉辯咬著唇,牽著趙忠的手,慢慢地向前走。

小皇帝出生以來就沒走過這麼遠的路,更沒東躲西藏還被人催著前進,此時就算有人牽著,臉色還是止不住地泛白,寬大冕服下的雙腿不斷顫抖著。

八歲的陳留王劉協跟在他身後,看著他步伐愈發沉重的皇兄,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陛下……”

從上西門向南,跨過瀍水以後,就是一片黑暗,尤其今夜月光慘淡,他們的每一步都走得極吃力,莫說嬌生慣養的兩個孩子,就算是幾個宦官,也有些力不能支了。

陳留王那一聲呼喚出來,劉辯沒有回頭,幾個宦官倒是先轉頭了。

趙忠走在最前麵,無須的臉被月光照得煞白,配合著他滿臉的褶子與欲哭無淚的表情,簡直像隻詐屍的吊死鬼:

“殿下彆急,再走一段路便能到白馬寺了……”

白馬寺北背邙山,南麵洛水,距離雒陽主城十多裡,京中篤信佛教的貴族常會乘車前往此處求佛拜法,因而此處裝潢也格外堂皇。宦官們選擇此處歇腳,倒也算聰明。

當然,劉辯劉協對此自然是一無所知的。他們既不知道常侍們的“用心良苦”,也不知道白馬寺離京十多裡,光靠兩隻腳走,恐怕得行到第二日白天。

真要跑到白馬寺,也不過就是落個腳,修整完以後還要去哪裡呢?大約連領頭的趙忠也沒敢細想。

劉家兄弟乖乖點頭,繼續顫巍巍地跟著上前。

護在劉辯身邊的宋典卻知曉趙忠之意,聽他說完後腳步一頓,不自主地抬頭望了眼灰蒙蒙的月牙,心裡一塊石頭總是落不下來。

他暗自思忖:“也不知亭主能否找到……”

他隻留下“上西門”“瀍水”兩道線索,實在是出於無奈——郭勝趙忠是出了城門,才決定了行進路線的。在此之前,幾個宦官也不過是思量討論著“從西園逃跑”而已。

秦楚畢竟好一段時間不在雒陽了,從上西門一帶開始,她能查找到這裡嗎?

小皇帝和陳留王若是被找回去,他會有什麼下場?秦楚能保他到哪一步?

老宦官心裡一團亂麻,就沒看腳下,一個不注意,差點被腳下石子絆了一跤,好在他眼疾手快,借著劉辯的肩穩住了身子。

北宮都燒起來了,小命也快保不住了,這點尊卑誰還放在心上?宋典起身後默默放下手,隻當未發生過此事。

顯然劉辯也不太在意——或者說他根本沒有意識到宋典的逾矩,居然還好心地伸手扶了把他,有些擔憂地問道:

“宋典,你還好嗎?”

“臣無事,陛下不用擔心。”宋典勉強地扯出個微笑,柴巴巴的醜臉也不比趙忠好看多少。

他本想轉頭再說點什麼,寬慰下劉辯,也好讓自己安點心,然而眼睛一晃,忽好像然看到了一點火光。宋典狠狠一抹眼睛,再往東方一看,頓時有些挪不動腳了:

“那是……?”

走在他身側的劉辯有些困惑地尋聲望去,連帶著劉協也慢了下來。

宋典徹底停了下來。

那光不是錯覺,它連成了一條短線,正在向前移動!

緊接著,馬蹄踏過地麵的聲響遠遠地響起,夾雜著揚鞭呼喊的聲音。先前扯不開的烏雲幾乎是同時從彎月前散開,猛一轉眼,清亮的月光便恰好不好地灑在了雜草叢生的地麵上。

就連最前方一直埋頭領路的趙忠都意識到了,整個身體都僵了一僵,緩慢地轉過身。

借著寒涼的月色,劉辯終於清楚地看見了他的臉——那張老態橫生的臉,沒有須發的遮擋,情緒便一覽無餘。恐懼、木然與驚惶在一張臉上混在了一起,簡直成了一片空白。

朝臣追上來了。

他終於在陣陣的馬蹄聲中,意識到“大勢已去”了。

像患了癲疾似的,趙忠的臉狠狠一抽,隨即飛快地低下頭,將腰間那把從侍衛手中奪來的劍拔了出來,一雙手緊緊抓著劍柄,整個人抖得像篩糠,眨眼間便老淚縱橫。

“陛下,我等死後,雒陽、天下必亂,還請您保重!”

他顫著嘴唇把“保重”二字吐出來,將劍狠狠地往胸口一紮,直直地盯著劉辯的雙眼,支撐不住似的,彎腰倒下去。宦官黑心黑肺,流出的血居然也是赤紅的,那點顏色從胸口徐徐地湧出來,不一會兒便滲進了土地裡。

劉辯已經看傻了眼,等到趙忠睜著眼睛倒在地上時,才怔怔地“啊”了一聲,求助搬地握住宋典臟灰的手臂:“宋、宋典!”

還沒等他組織起散亂的語言,開口說些什麼,走在最後的郭勝也“啪”地一聲跪下,對著手足無措的陳留王慘然一笑,也把手中長劍向著胸腔刺去,就要對年幼的皇室貴胄進行第二輪衝擊——

“拿下他!”

年輕女子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

就在劉家二子與宦官郭勝茫然失措之際,高大的將士早已奪下那把刺下兩三毫米的鐵劍,一腳將它踢飛出去幾米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