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的大朝很快到了。
正如暗衛密信中所說的,袁術果真在這天狠狠參了關東聯軍一本,效果卻不太如人意。
袁公路到現在都沒有意識到,他身後的大部分世家,看中的都不是他本人,而是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本身罷了。
他在雒陽還未站穩腳跟,勉強多拉了幾個搖擺不定的世家,還沒真的成為士族頭領,就已經迫不及待地對著庶兄下手了。
這一手可實在不太高明。
平心而論,如今雒陽門閥內部,袁紹的風評可遠遠高於袁術——畢竟他是親手斬過宦官的,也曾經與宴廳之中與董卓對峙,掙了“大”的名頭後,又給自己貼了個“有勇有謀”的標簽,的確比他那高不成低不就的弟弟要好些。
這就直接導致了,袁術痛心疾首對著關東聯軍的用心企圖發表了千字演講後,回頭再一看,身後站的世家少了快三分之一。
袁術:“……”什麼情況?
好在雖然跑了幾個牆頭草,剩下來這群也勉強夠用了。尤其是他那女婿楊彪,好說歹說算個尚書,也跟著附和了幾句“關東聯軍不可不查”。
除此以外,還有陳行石盧植等人甘當攪屎棍,拋出來這個罵兩言那個詰三語的,把“各打五十大板”貫徹了個淋漓儘致,終於在朝會結束前把麵無血色的少帝吵得一個頭兩個大,臉比牆麵都白了。
秦楚觀望了一陣,覺得差不多了,終於站出來拉起了偏架,大意如下:
大家不要吵了,兩位都是好心想為朝廷儘忠而已,何必鬨得這樣難看呢。好啦,我看今天差不多了,大家就先散了吧。
劉辯巴不得早點收工,於是立刻點頭稱是,跟著一拍龍榻,宣布:
“伏卿說得對,先散朝吧。”
眾人心中再多不忿,也不能拉著皇帝非討個說法,因而也隻能滿懷心事地各回各家了。
總而言之,朝會是散了,諸卿的心思卻都還放在袁術與關東聯軍的身上。
近水樓台先得月,雒陽畢竟是世家林立的雒陽,袁術亦明白自己的優勢,因而在天子麵前做了不少戲,隻恨不能穿回南宋效仿嶽飛,當場把“忠君愛國”四個字刻在背上,再搬出忠孝仁壓死袁紹。
秦楚早料到這天,此前便斷斷續續給天子灌輸了好些“世家嫡庶長幼”的逸事,旁敲側擊地提一提袁紹,目的也不過是在這明爭暗鬥之間求個平衡,好歹讓二人勢均力敵一陣。
所以,當天下午,德陽殿的消息傳進將軍府時,她是震驚的。
“封——袁紹袁本初為車騎將軍,袁術袁公路為徐/州刺史。”
傳達聖意的小黃門握著竹簡,低頭掃了眼伏地的秦楚,短暫停頓了半刻,又尖聲尖氣地念起來:“伏楚伏異人,知人之明,賞,銀帛百箱。”
秦楚眼皮一跳,慢吞吞地從地上爬起,行了一禮,接過聖旨。
皇帝不聽話啊。
“看來天子是真的對袁本初惺惺相惜啊。”
今日照例是夜間議事,少帝送的那三瓜兩棗早就被收進了庫房,隻有郭嘉看中了柄新的鵝毛扇,此時美滋滋地握在手裡,好整以暇地說著天子閒話。
呂布很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哼了一聲:
“自封車騎將軍,竟也真能給他職位——哈,天下竟然也能有這種事,真要如此,我不如也自封一個好了!”
他長於武鬥而不擅謀劃,平日也不太參與議事的,隻不過今日事大,連這位都看出天子偏心了,何況其他人。
荀彧皺眉:“對比之下,天子封袁術作徐/州刺史,要求他九月上任,實為……”
“明升暗降,”秦楚淡淡接上,“袁術的根基都在京城,少帝卻要外派他於徐/州,無疑是在剪他羽翼。他的朋黨居然也肯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嗎?”
郭嘉的目光於是短暫地投向了曹操。
是了,曹操早年與袁紹交好,交友圈也不可避免地與其弟袁術有所重合。事關袁家二子,他應也有自己接觸消息的渠道才對。
曹操接收到眾人目光,自然明白原因,沉吟片刻,還是搖搖頭:“宮中消息放得突然,袁公路不知所措,操亦未曾聽聞此事。”
他說得也的確合理。如今皇權衰微,世家因此如日中天,以德陽殿那情況,要做到打壓袁術,確實也隻有“先斬後奏”這套奏效了。
隻是劉辯……實在愚蠢又狡詐。
他要是真的聰明,就不該這樣明目張膽地提拔袁紹而打壓袁術,惹得世家警惕;可若說他真的愚蠢,卻要在這時候額外以“識人之明”賞賜秦楚,穩穩將黑鍋推到了大將軍身上。
所幸這鍋甩得不太熟練,真正惹到的也就袁術和他的幾個走狗。虱子多了不癢,反正這愁怨是結下了,一百人和一百零五人差彆不大。
“真是救他救早了,”秦楚麵無表情地想,“早知如此,不如讓他隻剩兩口氣的時候再回歸帝位,多少也是個聽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