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2 / 2)

秦楚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暗暗鬆了口氣。

張和乃張機張仲景長姊,與她相識已久,跟著她當了多年的軍醫,因此說起話來也沒什麼避諱。這姑娘脾氣不太好,前幾年秦楚沒救劉辯,身體尚好時就被她說過幾句,如今愈合能力衰弱下去,張和便更關注起她來。

她說的那些“保重自身”的道理雖然不錯,無奈秦楚和常人不同,是個不死不痛的例外,因而並不太把那些話放在心上。

她這樣想著,轉過頭對荀彧笑了下:“多謝文若替我解圍。”

荀彧搖了搖頭,低聲道:“主公,先回治所吧。”

他的臉色其實不太好看,被泛寒的提燈一照,便更顯得蒼白,並不強烈的視線落在秦楚小臂的幾道傷口上,被她敏銳地捕捉到,頓時有些不自在。

白日裡那種古怪的情緒又一次翻湧上來,秦楚隻好整了整衣冠,欲蓋彌彰地將那些深淺不一的傷口藏在了衣袖之下,麵不改色道:“好,走吧。”

荀彧見她如此,眼睫一顫,默不作聲地跟在她身後。

借著提燈朦朧的光暈,他看見秦楚單薄的肩背顯得有些僵硬,先前那道猙獰的傷口沉寂地橫於脖頸上,紅得有些刺目。

大概所有的情之所鐘都起始於“鬼使神差”,荀彧就這樣沉靜地看著她上前,不知怎地,竟沒能控製住自己,輕聲道:

“異人臨行前,曾和我說‘一定珍重自己’。”

他的聲音溫和而平靜,與張和的詰問截然不同,帶著一點近乎隱忍的愁慮。就這麼一句話,卻好像傳達出來了千言萬語。

秦楚腳下一頓,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她的時間多被戰事與公務占據,根本沒有時間思考其他瑣事,因而也剖析不清自己的內心,不知自己該如何麵對這位……下屬與友人,麵對他曖昧不明的心意。

在無數場戰鬥中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即便她在這時代學會一點微弱的悲憫,心中也仍然覺得自己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她厭惡袁術劉辯,是因為這些人的利益與她相左;她願意救下程湘,也未必全因為感情——她不會真正痛恨一個人,正如她無法學會真切地愛一個人。

當年荀彧認她為主公時,曾說過“卿為梧桐,吾為禽鳥”,其實有失偏頗。秦楚心性才能異於常人,更類似鳳凰本身,所到之處,自有梧桐拔地,盼她棲居。

所以,她要怎麼麵對荀彧這些似是而非的試探呢?

她微微垂下眼。

所幸荀彧沒有給她太多躊躇的時間,自己先一步意識到了不妥。

他輕咳了一聲,語氣似乎有些異樣,尾音帶著點微不可察的慌亂,找補道:“彧明白主公自有安排,隻是心中……信使還在治所,我們先回去吧。”

秦楚借坡下驢,順著他的話問:“文若看過那封信了嗎?”

“不曾。”荀彧很快定下心神,神色恢複了鎮定,冷靜道,“雒陽之信非同小可,需得主公親自查看。”

秦楚皺起眉:“袁公路已露頹勢,奉孝這時候來信,也不知是好是壞。”

此地距離治所已經極近,她心中惦記著荀彧口中的“雒陽來信”,走得便更加快了,不多久就看見了縣衙點起的燈火。

還未等她走近,治所門前就響起一聲激動的:“主公!”

秦楚愣了一下,疾步上前,才發現是個黑甲軍士。

他像是奔波了很久,此時還風塵仆仆地靠在一邊,眼圈都有些發青,隻是雙眼還很亮,一見她來,連忙抱拳跪地,從懷中摸出一封信,低頭匆忙道:“這是祭酒的密信。”

秦楚心中陡然升起種不祥的預感。

然而她麵色未變,隻不動聲色地與荀彧交換了一個眼神,麵上仍是泰然地衝那信使點點頭:“先隨我回書房,一會兒再給我吧。”

那士兵於是迎著她入了治所,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側,待她拉開書房的門,才恭敬地呈上那封書信。

秦楚接過信封,一目十行地掃過去,手指微微一僵,半晌沒發出聲音。

那信使默默退了兩步。

荀彧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對他使了個眼色,待將士走出書房,又帶上了絹門,才露出一點憂色。

秦楚一聲不吭地放下第一張竹紙,又將第二張來回翻閱了幾遍,最終將信放回到案上,神色晦明不定。

片刻後,她才艱難道:“冀州韓馥並兗州劉岱,率兵牽製住司州龐德周瑜等人。”

這話一起頭,荀彧臉色就變了。

韓馥與劉岱都是關東聯軍的人,他們兩個既然牽製了司州,那袁紹……

“袁紹帶著楊彪,與雒陽世家裡應外合,踞於雒陽城外,逼奉孝孟德交出少帝,‘放天子自由’。”

秦楚定定地看著他,麵無表情地說出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