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休眠的時間太久,一啟動便遇到了這樣的大事,實在沒做好心理準備,發問時的聲音又輕又細,簡直像是害怕驚動了什麼。
秦楚眼角微微彎了下,嘴角卻仍抿成了一道。她似乎是笑了一聲,低聲回道:
“不需要。”
不知是感覺到了什麼,劉辯冰冷的手指輕輕動了動。他的體溫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快下降,瞳孔已開始微微擴散。
周遭不知什麼時候安靜了下來,秦楚聽到士兵後退的聲音,兩方人馬混雜在一起,竟也如此一致地為誰自動讓開了一條道路。
可她沒有管。
秦楚眼睫微垂,露出一個並不真誠的“痛惜之色”出來,安慰似的虛握住劉辯蒼白寒涼的手。
然後,借著衣袖遮擋,點橫撇點,慢慢寫下一個字。
隻有天子感覺到了。
劉辯瞳孔一顫,緊接著,便回光返照似的掙紮著直起上半身,竟然借著秦楚的手慢慢站立起來。
此時,無論是伏壽曹操,還是楊彪等十多個世家字,甚至是始作俑者袁紹,都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不敢開口。
陳行石反應最快,當即伏身跪地,其後便是蔡邕盧植、曹操。秦楚扶著少帝不動聲色,隻是目光向下一掃,那五百人的金城軍便“嘩啦”一聲伏拜在地,乃至到最後,連袁紹的銀甲兵都跪了一地。
劉辯搖搖欲墜地撐住身子,眼皮一垂,便沙啞著嗓音開了口:
“封——”
一口血痰卡在他喉中,劉辯幾乎沒辦法順暢的說出什麼來。隻是跪倒在他跟前的都是精明政客,隻一個字,他們就猜了個大概。
楊彪還未說話,便聽見身後一個世家低聲喊道:“陛下!”
然而此人還未來得及再說第二句話,曹操的目光便掃了過去,腰間佩劍已然出鞘,劍光在驕陽之下閃了兩下,那士族頓時噤了聲。
劉辯根本注意不到身前,有氣無力地喘了一喘,竟連咳嗽都用不上力氣了。他隻得按下痛苦,繼續道:
“封,勤王救駕者,大將軍伏楚,為燕王……”
“朕,時日……皇後伏壽,可與燕王一同,從宗室子嗣中,擇新帝任之……陳留王,謀逆不軌,此後不得入京……”
“……”
“陛下?”
陳行石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
劉辯沉默了片刻,渙散的目光再一次聚焦起來,他這時已經很難說出連貫的話語了。最後,他極輕地對著陳行石點了一下頭。
“朕……可能,”他虛弱地喘了一聲,“朕可能,生不……逢時。”
話說到這裡,所有人都該意識到了。
“大將軍救朕於水火,皇後,與朕同患難。”劉辯微微闔眼,不知怎地,氣息竟然順暢了一點。他緩了緩,才發現自己已經聽不到周遭的聲音與氣味了,眼中卻滾不出一滴淚水。
“新帝交由皇後……與大將軍教養。”
——這便是劉辯最後的話了。
與此同時,東明門前,孫策一聲高喝,玄甲軍破門而入,潮水般湧入都城雒陽。
就在城門大敞、援軍進城的那個瞬間,雒陽空中的夏陽恰好不好地升至德陽殿正上方,日光明亮得灼人,似乎要將少帝冰冷的雙手烘至回溫。
一聲悠長的鳥鳴掠過雒陽都城的上空。
公元190年六月,袁紹叛亂,於雒陽北宮刺殺少帝。漢少帝劉辯深信大將軍伏楚,垂死之際,以皇後伏壽、校尉曹操、以及雒陽二十一位世家作為見證,封大將軍伏楚為燕王,與皇後共擇新帝。
即使是兩千年後,漢少帝的這份口諭仍然謎團重重。這是一份極其荒謬的詔書,卻因為見證者身份貴重,燕王兵權在手,直到其後數十年,始終無人質疑。
哪怕那位更名“秦楚”、終身不婚的燕王,在五年後受禪登基,推翻了漢朝,成為千年曆史中的第一位開國女帝,她手下的王朝依然四海波靜、千裡同風,太平如無事發生。
當然,新任的燕王秦楚,此時還未預測到後事的發生。
她被飛馳而來、準備救援的荀治中抱了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