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測(六)(1 / 2)

裴淑妃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有比現在心情更複雜的時候了。

她沉默了良久,最後才一言難儘說:“...娘娘謬讚了。”

“一點都不謬讚!”

喬安毫不掩飾對優秀青年才俊的欣賞,大聲讚歎:“我就看看淑妃你,就知道你弟弟一定是個人才!而且長得特彆好看!”

畢竟那可是孿生姐弟啊!裴淑妃就長得這麼好看,那她弟弟還了得?不得好看到天崩地裂?!

裴淑妃嘴角輕微抽搐了一下,含糊說:“其實也沒有很特彆...”

“謙虛,又謙虛。”

喬安握住裴淑妃的手,一臉鄭重:“你放心,就咱倆這關係,你弟弟就是我弟弟,咱不興虛頭巴腦的那一套,就這麼說吧,等你弟弟有喜歡的姑娘了、要娶親了,你直接來和姐姐我說,姐姐親自下旨,為他們指婚!絕對委屈不了你弟弟!”

周圍妃嬪聽得麵麵相覷,不由地目露羨慕。

皇後娘娘對淑妃娘娘也太好了吧...

裴淑妃看著喬安真摯的表情,心裡更是滋味難明。

在皇後開口的時候,她還以為皇後是顧忌家人情分、來她這兒打人情要與裴家聯姻的,卻沒想到皇後根本沒有這個想法,反而自己打了自己家族的臉,又親自來安慰她。

這世上的人無不視家族榮辱為第一要事,尤其是皇後所在的蘇家,本就處境尷尬,再容不得絲毫的劣跡斑點。

她原以為,即使皇後知道蘇家做錯了,但是看在蘇家已經快把事情鬨得人儘皆知的份上,皇後為了自己的顏麵著想,再惱怒再不忿,也隻能捏著鼻子為家族掃尾。

如果是這樣,裴顏不是不失望,但是她也理解皇後的苦衷,更做好了與皇後撕破臉的準備——裴家不可能被脅迫著娶蘇家的姑娘,更不可能忍受這樣的陰謀和屈辱,絕不可能。

但是她萬萬沒想到,皇後會說出這些話。

連男兒尚且不敢無視家族的榮辱,可皇後一個女子,一個本就因為蘇家而飽受爭議的皇後,沒有想著通過與裴家的姻親穩固自己的地位,反而毫不猶豫地選擇維護她和裴家。

裴顏見過許多正直的人,但是即使是那些人,在遇到關乎自己利益的事情上,也未必能做到公正不阿。

尤其是這份公正,是需要損害自己的利益、是可能會讓自己的處境更艱難的時候。

裴顏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姑娘,這樣的勇敢,這樣的坦蕩,這樣的...真誠純粹。

裴顏深深凝視著喬安,突然屈膝行了一禮:“臣妾代胞弟先謝過娘娘。”

喬安一下子笑了,把她扶起來:“沒事兒沒事兒,我才該道歉,是我管教不周,給你們添麻煩,我已經收拾過他們了,彆生氣了好吧。”

裴顏抿唇一笑,明豔的眉目第一次那麼舒展開,笑吟吟的,看著她,讓人甚至恍惚有一種看見玫瑰在火焰中綻放的華麗感。

她輕聲說:“臣妾不生氣,臣妾很高興。”

喬安根本沒聽清她說什麼,她已經被炫得快窒息了。

這美人,這美人可還行?!

她不寵冠後宮簡直沒有天理?!

喬安一個激動,大手一揮就讓蘭芳把帶的東西拿來:“把本宮給淑妃帶的禮物拿出來。”

一排排箱子打開,露出裡麵各種璀璨閃耀的寶石瑪瑙首飾,瞬間閃瞎了周圍一圈妃嬪們的眼。

喬安拿出來一個紅寶石點翠頭麵,往裴淑妃頭上一戴,美滋滋說:“我一看這個就覺得肯定適合你,果然是,戴著真好看,誰也沒有你好看。”

“...”裴淑妃的臉微微僵硬了一瞬,但是看著喬安閃亮亮的小眼神,又忽地釋然了。

“的確很好看,臣妾也很喜歡。”

裴淑妃把頭麵取下來:“但這太貴重了,臣妾不該收。”

“沒什麼不該收的。”

喬安特彆豪爽:“這麼沉的頭麵我戴不習慣,擺我那兒也是堆灰,你戴著最合適,千萬彆和我客氣。”

裴淑妃輕輕摸了一下鳳尾上鑲嵌的翠玉,抬起頭,看著喬安,眸色閃爍,像盈盈的碧波泛起漣漪。

她像是突然放開了某種束縛,燦爛展顏一笑:“謝謝姐姐,那妹妹,就卻之不恭了。”

喬安聽她叫自己“姐姐”,很是高興:“噯,這就對了。”

喬安親熱地拍著裴淑妃的手,大概是因為兩個人說開了的原因,裴淑妃對她的態度一下子綿軟柔順起來,也不像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那生疏的,自己隻是稍微靠著近了點她就全身僵硬、恨不得離開八丈遠。

現在即使自己握著她的手,她也隻是低頭抿唇笑——哎呦,這給喬安笑得,心都快淌出蜜來了。

喬安高高興興拉著裴淑妃坐下,一扭頭,就對上一雙雙眼巴巴的大眼睛。

喬安:“...”

她是不是還有一個溫柔賢淑的皇後人設來著?

喬安被這一片可憐兮兮的小眼神瞅得良心不安,趕緊說:“本宮也給妹妹們準備了禮物,人人有份,人人有份啊。”

小眼神們一下子亮了起來。

一身粉衣的高昭容瞬間就嗚嗚哭了起來:“皇後娘娘也太好了!臣妾已經好久沒有收到禮物了!”

這話一出,另一邊的王修媛也老傷心了:“誰說不是呢,上次我收到禮物還是我爹查抄貪汙有功,陛下特意賞的;可是我爹已經兩年沒升官了,兩個月前送來的波斯象牙雕,我眼饞好久了,也沒臉朝陛下要...哇,我爹到底什麼才能再升官啊!”

這話引起了強烈的共鳴,眾人也紛紛抹淚:

“我也是,我想要前朝皇帝畫的那副霓裳仙女圖,就在陛下私庫裡,為此我天天給我哥哥傳家書打小抄,讓他好好上班趕快升官,結果呢?個不爭氣的,到現在我都沒摸著我的仙女圖!哎喲我恨不得親自去替他查案去,到時候彆說是仙女圖,仙男圖我都有了!”

“我那會兒想養隻狗,我都看好毛色了,結果家書一遞來,我千叮嚀萬囑咐,我那臭弟弟還是喝酒耽誤了公差,我的狗也被攪黃了,我好恨!我已經夜以繼日削了三百根竹條,等我今年出宮省親一起帶著,我要親手打死他!”

“可不是...”

“瞧你們那點出息。”

旁邊的李昭儀搖著扇子,不屑一顧:“什麼金銀珠寶字畫玩寵,俗氣,全是俗氣,本宮就不一樣,本宮隻想要淑妃宮裡的櫻花樹。”

李昭儀美滋滋暢想著:“等本宮將來當上了貴妃,第一件事就是把樹移走栽我那宮裡去,到時候每天早上看晚上看吃飯睡覺也看,有樹如此,夫複何求?唉,以草木為伴,親近自然,那才是人生的至高境界...”

喬安:“...”

這些小仙女似的妃嬪們每每都會讓她大開眼界

——而且李昭儀你是不是忘了你背後還坐著當事人?

喬安一言難儘地看向裴淑妃,看見裴淑妃勾著唇角冷笑,涼涼一聲:“李昭儀,未來的貴妃娘娘,彆說是櫻花樹,就是本宮這明義宮都應該讓給你住。”

李昭儀渾身一僵,猛地扭過頭來看著裴淑妃,張大了嘴,表情呆滯。

真的,這個畫麵喬安都覺得不忍直視。

李昭儀訥訥站起來:“淑妃、淑妃娘娘...”

裴淑妃皮笑肉不笑:“不敢,貴妃娘娘。”

李昭儀:“...”

完了,暴露了。

淑妃可是個精通十八般武藝能徒手舉大刀的可怕女人啊!一個凶殘程度僅次於皇後娘娘的怪胎!自己竟然得罪了這個她,怕不是哪天就要被她打死哦!

李昭儀臉色青青白白,一看就是在稍微杠上一杠和直接抱大腿求饒之間猶豫不決。

其他妃嬪看得笑嘻嘻,還有人唯恐天下不亂:“李貴妃娘娘,快向淑妃娘娘要樹啊。”

“就是,到時候陛下賞了貴妃娘娘什麼好東西,我們還要結伴去打秋風呢~”

裴淑妃斜靠在軟榻上,狹長的鳳眼上挑,居高臨下斜斜剜著頭越來越低的李昭儀,姿態睥睨,身上戳滿了大寫的冷豔高貴。

“...咳”喬安看李昭儀快被嚇暈了,輕咳兩聲,正想打個圓場,外麵傳來宮女稟報的聲音:“稟皇後娘娘、淑妃娘娘,賢妃娘娘在外求見。”

裴淑妃臉色驟然一沉,其他還在說笑的妃嬪們也安靜下來,彼此麵麵相覷。

喬安覺得氣氛有些古怪,而且話說這麼久她都不知道宮裡還有這一個妃子噯,她一直以為四妃裡隻有一個裴淑妃。

喬安升起了些許好奇:“請她進來。”

不一會兒,娉娉婷婷走進來一位白衣女子,身形纖弱,眉目柔婉,鬆散的雲鬢上隻斜插著一根玉簪,整個人乍一看,如一株亭亭的清水芙蓉。

不過這位賢妃似乎還是一位病美人,沒走兩步就咳嗽一聲,皎白的臉上帶著病容,更顯得弱柳扶風。

賢妃走到喬安麵前,盈盈下跪,聲如黃鶯:“臣妾毓秀宮司音兒,參見皇後娘娘。”

喬安看她那柔弱樣兒都快暈了似的,本來想親自扶起她。

但是在喬安要起身的時候,裴淑妃不動聲色握住她的手腕。

…小孔雀和病美人,喬安當然毫不猶豫就選前者,所以她隻好又坐了回去,微笑說:“賢妃起吧。”

“謝娘娘。”

司賢妃被宮女攙扶著起來,喬安自然地想讓她坐下,裴淑妃又捏了她一下。

喬安:“...”

行吧小孔雀,你好看你說了算。

裴淑妃直接冷冷開口:“賢妃,你身子不好,還出來瞎晃悠什麼,如果沒記錯,陛下是讓你在毓秀宮好好修養,沒事兒彆出來走動。”

賢妃柔柔開口:“謝裴姐姐關係,近兩天妹妹覺得好多了,之前聽說娘娘落水,心裡儘是擔憂,可惜纏綿病榻不能動身,這不一能下來床,妹妹就趕緊來拜見娘娘。”

“本宮可沒擔心你。”

裴淑妃冷笑:“之前娘娘落水的時候,你就纏綿病榻,現在娘娘好了,你也能下床了;你這個病還挺懂事,還知道什麼時候該發作什麼時候該裝死呢。”

周圍妃嬪們頓時咯咯笑起來。

賢妃的臉一下子白了,泫然若泣地看向喬安:“皇後娘娘,臣妾是真心關切娘娘,臣妾絕無他意...”

喬安心說你有沒有他意她是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小孔雀這爪子是挺厲害的,一直捏著她手腕的軟肉,她一要開口就撓她一下,給她撓得都沒脾氣了。

這什麼仇什麼怨,咱也不敢說咱也不敢問。

喬安隻能打哈哈:“哈哈,本宮都知道,都知道...”

賢妃沒想到喬安就眼看著裴淑妃懟她,咬了咬唇,不太甘心說:“皇後娘娘,淑妃姐姐真的誤會臣妾了,臣妾對娘娘一向敬愛尊重,心裡就如待自己的親姐姐,淑妃姐姐這樣說臣妾,臣妾真的...咳咳——”

說著說著她似乎情緒激動,又一個勁兒咳嗽起來,旁邊的宮女連忙過來為她順氣:“娘娘,太醫說了娘娘您身子弱,不能大喜大怒,皇後娘娘一定明白您的,您千萬彆著急...”

...這啥意思,她怎麼就明白了?她明白啥了?

喬安倒是覺得這個先內涵再咳嗽旁邊還有人添油加醋的係列操作有點微妙,隱約似乎在上輩子的哪些狗血電視劇裡見過,就是那個什麼白啊花啊...彆說,真是越想越有內味。

喬安悄悄去瞅裴淑妃,裴淑妃就涼涼盯著賢妃在那裡咳,半響美眸一挑,斜斜瞥了一眼喬安,意味深長:“姐姐有話說?”

喬安:“...”

為什麼裴淑妃的氣場突然就暴增到兩米八?之前不是還恭恭敬敬叫皇後娘娘呢,現在就這麼凶巴巴叫姐姐嗎?難道冷豔美人熟了以後差異都這麼大的嗎?

喬安搞不明白,但是眼看著小孔雀一見到這位賢妃,全身毛都恨不得炸起來,被裴淑妃直勾勾地盯著,喬安隻好裝傻:“是啊,本宮都明白啊,賢妃彆多想哈,淑妃就是心直口快,大家都是姐妹,純聊天沒彆意思哈哈...”

賢妃:…哈哈你個頭。

賢妃這下徹底明白皇後是向著裴淑妃了,她眼底飛快閃過一絲陰霾,麵上卻略帶委屈地柔柔一笑,沒敢作妖,隻輕聲說:“娘娘說的是,臣妾謹遵娘娘教誨。”

大概是裴淑妃的冷眼和其他妃嬪打量的眼神讓她不太自在,賢妃沒坐兩分鐘,和喬安禮節性寒暄完,就把禮物放下匆匆地走了。

賢妃剛一走,剛才竊竊私語的妃嬪們一下子放開了,王修媛對著她的背影就啐了一聲:“每次都這樣,彆人都來了就她不來,彆人來齊了她就最後來,不知道的還當她是什麼樣個大人物。”

之前和她撕得火熱的張充儀這時候倒是統一戰線了,涼涼說:“可不是,動不動就拿身子弱說事兒,天天穿白衣戴玉簪,那可是天上的仙女,也就在皇後娘娘和淑妃娘娘麵前低頭,偶爾看見咱們這些比她位分低的,那眼皮子都是挑著看人的,可瞧不上咱們這些庸脂俗粉。”

李昭儀掩著嘴咯咯笑,添油加醋:“人家可不是和咱們不一樣嗎,那可是堂堂前宰相現太師的女兒,因為她身子弱,陛下不是還特意免了她晨昏定省嗎,這多體貼寵愛啊。”

“我呸,誰不知道誰啊,那是陛下根本不想看見她,說是免了晨昏定省,巴不得直接把她圈小屋裡天天麵壁抄佛經呢。”

王修媛搖了搖扇子,嗤笑:“沒有寵妃的命,倒是先端起了寵妃的架子,還當她是先帝時風光的司大小姐呢,要不是因為她爹在朝中還有些餘脈,咱們陛下登基沒兩年還不好收拾,能放他們活到現在?不過就憑先帝那時,司太師在皇子們奪嫡中乾出的那些齷齪事兒,陛下早晚是要把他們全端了的。”

“這是肯定的,陛下那是什麼手腕,想想那些被廢被殺的官員甚至親王們,一個個的誰逃得過?那菜市口的血都快淌到城門去...哎呦,那場麵,現在想想我晚上都做噩夢...”

“可不是...”

“...”喬安聽得一愣一愣的。

說好的後宮不得乾政呢,這怎麼大家討論朝政討論得如此嫻熟而熱火朝天?怎麼好像隻有她在認真遵守宮規?

這種感覺就像路口隻有你在老實等紅燈,而旁邊所有車都在風馳電掣;搞得喬安特彆想把胸口的宮規小抄拿出來,瞅瞅自己和大家背得是不是同一套?

裴淑妃冷不丁問她:“姐姐都聽明白了?”

喬安呆了一下,遲疑著點頭:“似乎、大概有點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