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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寶兒在一旁聽著，心裡突然像是被人用力揪了一把。
很奇怪，明明眼前的女孩子依舊是紙人模樣，可在那一瞬間，她似乎長出了血肉來。
在於寶兒的眼裡，她不過是個才十四五歲，應該在讀書的年級。現在卻在花船之上，渾身臟兮兮、灰撲撲，臉上長厚厚的泥垢，被眼淚衝刷乾淨，露出一雙足以令人心碎的眼。
她跪著，語氣絕望，似乎在說臨終遺言。
於寶兒眼眶發酸。
她在一片歡天喜地的氛圍裡麵，對著女子道：“你不用嫁。”
女子抬起頭，依舊是筆畫出來的人臉，她說：‘謝謝於小姐好意。’
“我沒開玩笑。”於寶兒說：“你和我走，我會安頓好你。黃老爺那邊，也不用害怕。”說到這裡，於寶兒不得不將之前胡亂搞出來的“西洋老爺”搬出來，鎮場子：“黃老爺才幾品的官，在我麵前根本不用看。你也不用擔心連累我，他不敢對我動手，倘若他敢輕舉妄動，自然會有人收拾他。”
雖然是假話。
可說上一千次，便能成真。
於寶兒將假話越說越真，將所有人都唬住。
她對著女孩子輕聲道：“你跟我回去吧，就和小菊一起伺候我。你倘若什麼時候想要嫁人，告訴我，我自然會為你準備嫁妝。你若是不想嫁人，一輩子陪著我，也可以。”
女孩子怔怔看著她，良久之後，扯出一個笑容來。
“於小姐，你真是個大善人。”
出人意料的是，老鴇也沒有再說什麼。她隻是用帕子捂著嘴角，剛好將那顆黑黑的痣給遮住，“難不怪於小姐口氣這麼大，原來是傍上了好人家。嗬嗬，不過於小姐，你現在尚且年輕，能護得住這死丫頭。等到你年歲漸長、色衰愛弛，男人自然會變心，將愛意移到其他女子身上——您也不用和我說，什麼這男子與旁人不一樣，他對您癡情不悔。哪有什麼癡情的男人？不過是逢場作戲的場麵話罷了，不然啊，我這花船裡麵，不會有那麼多曾經跑出去，最後還是回來的女子。到時候，您失了老爺的寵愛，又得罪了黃大人，您可有想想，自己之後應當如何？”
這番話——聽得於寶兒也不自覺點頭同意。
但她同意的，是老鴇對於男人的評價。
至於失去男人寵愛？
笑死，根本沒有這號人。
不存在的寵愛，又怎麼會失去呢？
於寶兒輕聲笑：“那就不勞您費心。”
“好好好。”老鴇微微一笑：“也是，沒了黃老爺要的人，自有我費心的地方。”她施施然轉身，不再挽留女子，隻是輕聲笑：“哎喲，我的女兒們，命真苦啊。還沒吃上兩天飽飯，指不定就要餓死荒野咯。”
她哀歎著離去，卻並未有幽怨模樣。
老鴇離開後，其他人自然也是跟著散場。小菊終於能夠擠進來，她推著芸慈，站在於寶兒身邊，朝著老鴇離開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神經病！我家小姐才不會色衰愛弛！”
隨後又看向於寶兒，不無興奮道：“小姐，你居然真的把人救下來了，好厲害啊！”
相較小菊的仰慕，芸慈則憂心忡忡：“寶兒，那老媽媽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現在得罪了黃老爺，隻怕他們之後為難。”
於寶兒心裡也沒底。
但越是沒底，越要自信，不能叫旁人看出來。
自己都騙不了，如何去騙彆人？
她微微一笑，語氣自在：“放心，他拿我沒辦法的。”
“真的嗎？”芸慈麵露憂愁，卻沒有說太多，不過歎了一口氣。
“行了行了，彆為我擔心。”於寶兒笑起來，她腦袋一偏，看向還跪在地上的女孩子，聲音帶笑：“你以後你就照顧她，我不用你照顧。對了，你叫什麼名字，現在幾歲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