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陳詞(1 / 2)

“跪下!”

“若你還想要這份親情,你便跪下!”

自樓下空地,至樓上隔間,短短的數十米距離,黎廣桐雖然負手向前,但所思良多,心中完全不像麵上表現出來的那般平靜,到底是血溶於水的親人,又哪裡是能夠輕易舍去的?

可自己這孫女,未免太過混賬!竟然辱罵親父?即便是舌燦蓮花說破了天,從古至今都沒這個理兒!

黎廣桐是氣的狠了,但她畢竟是過世親子,唯一尚存於世的血脈,便心軟了些。

尤其是現下,他厲喝出聲後,對方卻不言不語,瞧著她,不免又軟了些。

“在外麵說的狠極,如今怎麼不吭聲了?”

“外公想聽我說什麼?”離宛嗓子悶悶的,言辭卻是輕描淡寫至極。

“你!”黎廣桐氣的揚手,指節因情緒過度激動而微顫。

“您要打,便打罷。”離宛側過頭,一滴晶瑩自眼尾滑落。

眼眶紅紅,卻是倔強的昂著頭。

這一幕就像是……多年前執意入宮的瀧兒一般,時光的倒流,記憶的翻湧,令黎廣桐一時暈眩,眼前黑白交錯,仿佛進入一個隱痛的秘境。

而離宛咬著唇,抹掉眼淚,忽然狠狠的盯過來,偏偏又是委屈不行的模樣,宛若一個受傷唔咽的虎崽:“你們都不知道,這些年來,我過的有多苦,宮裡的八妹妹她……”

抽抽噎噎,零零亂亂,卻還要維持自己最後的尊嚴,死死的捂著潰爛的傷口,不叫自己過分難堪,但又怕得不到親人理解,而不得不露出皮開肉綻的肚皮,暴露出全部的脆弱,隻為求得親人的憐惜。

斷斷續續的愁腸之聲響起。

“她……罵我是沒爹的狗雜種,宮中的繼父對我笑裡藏刀,還要夥同朝堂重臣來陷害我,欲置我於死地,離夙也容不下我,見了我,既無一記眼神,也無一聲招呼,明明這些年,我待她們極好……為何都要這般對我……多年的貼身婢女丹巧,更是巴不得我去死,我的存在,礙了那麼多人的眼,若是……若是父後不死,我又怎會如此艱難?被捧殺,卻也不敢表露出來,唯有遂了他們的意,才能苟延殘喘的以紈絝草包的身份活著!”

“若

是父後不死,我這個嫡長女,絕不會淪為徹頭徹尾的笑話,也不會看似尊貴,卻是誰都可以嬉笑怒罵,誰都可以明裡暗裡的踩我一腳!若是父後不死,我就不用在幼時,本該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年紀,就學會裝瘋賣傻、偽裝自己!這麼多年,無數次的明槍暗箭,我是人,我也會累!”

“夜深人靜之時,我哭著喊父後,他卻連入夢都不曾……難道我不該怨他麼!”

離宛的眼圈全紅了,吸著鼻子,甚至打了個奶嗝,瞧著可憐極了。

悄悄跟上來,扒在門縫上的泠奚和離痔,一聽這話,心裡酸楚極了,一個隻想摟住殿下細細安慰,一個隻想抱緊菩薩給她力量,於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撞門而入。

衝進屋去,對著目標人物,一個盈躍,一個虎撲。

離痔緊緊抱著離宛的大腿,昂著小腦袋,哼哼唧唧的對黎廣桐道:“宮裡好多人,都對菩薩不尊敬,明明菩薩是那麼好的菩薩,他們還那麼過分,上到主子,下到奴仆,全是一副醜惡的嘴臉,欺負痔兒,也欺負菩薩,痔兒反正還小,也沒被欺負個幾年,但菩薩就……”

“痔兒心疼菩薩!嗚嗚嗚!”

說到這裡,大滴大滴的淚水落下,更襯得骨瘦如柴的小臉,乾枯蒼冽,也更襯得麵上的陳年舊疤,越發的明顯刺目。

不說彆的,隻說離痔那張受儘淒苦的小臉,就是宮中傾軋嗟磨……最好的鐵證,黎廣桐隻覺身軀一震,腦中一輪輪的衝擊,致使身形不穩,肢體晃了晃,好半晌,才勉強穩住。

泠奚撫著殿下的背,望向黎廣桐的目光,沉靜中,卻埋著嚴酷的寒冰,恭敬有餘,卻也極為不滿:“我是刕國的亡國公主,殿下心善,憐惜我在太尉府中的非人遭遇,將我救下,儘管跟著殿下時間尚短,但就我眼見的這幾日,各樣的謾罵、不敬、算計、陷害就不斷,可想而知,這些年來,殿下一個人又是如何過來的?”

“而在殿下如此難挨的歲月裡,你們這些所謂的至親,又在何處?”

在泠姐姐顫著音說完後,小人兒離痔將菩薩代入自己的過往中,淚水漣漣,更叫一個止不住,頓時看黎廣桐是更加的眼不是眼,鼻不是鼻。

她撅著小嘴,憤慨道:“對啊,菩薩哭鼻子的時候,就隻能蒙在被子裡偷偷的哭,你們都不在,現在憑什麼對她那麼凶!現在連你們這些親人也覺得菩薩礙眼,底下那個銀衣姐姐,跟婢女嘀嘀咕咕半天,不就是怕菩薩搶她財產,還特彆的囂張跋扈,你們全都是壞人!”

這些話,就好似無數巴掌,一下又一下的扇在黎廣桐的臉上,讓人到中年,卻依舊仙風道骨的他,頹敗羞愧。

他不禁朝桃紅的人影伸出了手:“宛兒,你……”

離宛卻後退一步,避了開來,轉過臉,隻留了個蕭索的背影:“您說我怨生父便是大不敬,那麼您呢,隨意將一個在鄉野殺過男妻的女子,隻因其與我生父長相相似,便把她寵上了天,將她當成是心裡的慰藉,這又是尊重亡人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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