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2 / 2)

“你在做什麼?”沈芷驚道,“你明明答應了……”

巫霜提著弓,往水邊走去,“你跟我都很清楚,他們真的會引燃傳送符嗎?”

“不是……”沈芷搖頭,她上前要拉住巫霜,“你回來。”

巫霜卻已經走到了河邊,安慰沈芷道:“不用擔心,我有辦法。”

沈芷拚命搖頭,“不是,不是,你不要靠近水,你快回來。”

她當然知道巫霜有辦法,就像當年一樣。

但巫霜修為比她高,她跑的這段路,像是隔了好多好多年沒辦法都沒辦法走過的無力那樣遠,等她趕到巫霜身邊,巫霜已經結出了一道冰藍色的訣,伸手將訣意按進了水裡。

霎時間,水麵冰封開始冰封,天上飄飄揚揚下起了風雪,努力擺脫喉嚨裡異物的巨蟒在痛苦翻滾中被瞬時凍住。

沈芷無力地扒著巫霜的手,努力要把她手上的水擦乾淨,擦乾了便好了,擦乾了便好了。

巫霜摸了摸沈芷深深埋下,忍住眼淚的腦袋,安慰道:“沒關係。”

沈芷搖頭,不,不是的,有關係啊,明明你比誰都更想進入問心派,你怎麼這麼不在意?

巫霜看了看那三個癱軟在地上,身上還在顫抖的修士,輕輕推開了沈芷的手。

巫霜走到他們麵前,回過神的女修顫抖著聲音說道:“謝、謝……”

她的眼中有藏不住的慶幸。

巫霜不答,伸手製住三人,從他們懷中搜出了他們的傳送符。

“你做什麼?”一人掙紮著要去搶被巫霜拿走的傳送符。

巫霜指尖微動,火勢順著符紙吞卷而上。

“你們出局了。”巫霜冷冷道。

三人原地消失的時候,眼裡還滿是不可置信。

“走吧。”巫霜回到沈芷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

沈芷走不動,她像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氣,癱坐在地。為什麼她明明已經阻止了,卻還是這樣?

這條河灘不過是困住巨蟒的水潭,隻不過大了些,再往前麵走,很快就可以到頭了。

如果她們沒有管這些人,如果她一開始就勸住了他們,如果她早一點清醒過來……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沈芷知道這些都是假的,可她還是忍不住這樣去想。

虛空一陣扭曲,清元從半空出現,落在二人身邊,他冷著臉對巫霜說道:“你碰了水。”

“不是的,師尊,她是為了救人。”沈芷掙著站起來,扯著清元的下衣擺哀求道。

天地瞬間黑了下來,他們三人站在一片虛空中,清元冷著臉,不再說一句話。

巫霜將沈芷扶起來,安慰道:“這是我選的,不必難過。”

沈芷搖頭,她不知道要怎麼說,可她就是好難過。

巫霜又拍了拍沈芷的肩膀,說道:“彆哭了,我本來就是要做大師姐的人,所以這份責任我始終要扛,早一點晚一點,也沒什麼區彆不是嗎?”

“不是這樣的,”沈芷倔強地搖頭,“你都走了,誰會記得你?”

往後問心萬千山峰,都沒有你的名字。

巫霜了笑,這是她這些天第一次笑,她擦乾淨沈芷臉上的淚痕,說道:“你記得,阿芷,你替我記住,好不好?”

沈芷還想搖頭,搭在她肩上的觸感卻陡然消失,空間傳來破碎聲,她抬起臉,巫霜與清元已經不見了蹤影。

黑暗之中出現兩道光,一道照亮的是一襲白衣,眉眼清冷的大師姐,一道照亮的是在燈下嘴角微揚寫著同人本子的悄悄傻笑的少女。

破空傳來一陣發問:哪個才是真的你?

沈芷突然笑了,原來這就是她的心魔。

秘境之外,其餘五個長老在秘境開啟之後便離開了,隻留下清元與玄虛子還守在外麵。

“不知道阿芷是否能走出來。”清元擔憂道,“這些年她活得辛苦,連修為停滯的緣由也沒弄清。”

“她心性不錯,當年的事情不過是不願看清,倘若真了不得不麵對的時候,也是沒有問題的。”玄虛子安慰道。

“當年龍鳳城那孩子,也有些可惜。”清元感慨。

“那件事也怪不得沈芷,那孩子替彆人選了道,其實何嘗不是已經選了自己的道,她一直走在自己的道上,就算不入我們門派,也是不會走偏的。”玄虛子歎道。

清元頷首,繼而憂道:“隻是阿瑤帶回來的那個孩子,我算不準他的運勢,不知道未來……”

玄虛子麵如春風,欣然勸道:“他們這一代的事,交給他們自己便好,我們守住我們該守的東西,便足夠了。”

清元一想,也確是如此,他點點頭,那邊交給他們自己去做吧。

顧扶辛執一柄長劍走在曠野上,空曠的大地上堆積著死狀各異的層層屍骨,支棱的骨骸像是烏黑天空下折斷的殘戟,蕭索地昭示著淒厲的落敗。

顧扶辛的一襲白衣已經染滿了一層有一層的血,最下麵一層已經將衣服染得烏黑,饒是如此,那些新濺的血跡還在順著他衣服的紋理在答答往下滴著。

不斷撲上來的魔傀一波接著一波,顧扶辛手起劍落,冷漠地重複著殺戮的動作。

地麵上的血肉屍骨越積越多,多到快要讓人無處落腳。

顧扶辛攤開手掌,掌心躍起一抹赤金色的火焰。火焰在卷舐到空氣中飄蕩的魔氣之後,像是嘗到了難得的珍饈,瞬間跳起興奮的火舌。

自從用丹翠長老的聚靈丹塑造靈根之後,顧扶辛體內就出現了這道異火,它像是從經脈之中憑空生出的一般,卻又與他體內的魔君傳承各據一方,互不相擾,他既能調用魔氣,也能隨時調用這道靈根。

顧扶辛隨手一揮,火焰便飄飄落下,在落到累累屍骨上的一瞬,曠野掀起了滔天的火浪。

火焰蔓延開去,很快就在曠野上引燃起了巨大的灰色硝煙。

劈啪燒裂聲中,源源不斷的魔傀從火線後鑽出,神情貪婪地往顧扶辛奔來。

翻卷的火苗燃燒在他們身上,他們染成一個個火球,卻像不知疼痛般前仆後繼。

虛空突然傳來一道洪亮的怒問:“你深藏魔氣,卻斬殺魔物,你又是何物?”

震耳欲聾的發問隨著強烈的威壓落在顧扶辛身上,顧扶辛舉劍的手臂微頓,繼而更為狠厲地掃出,飛濺的血珠刺落虛空,在火焰的烤炙下,發出“嗞喳”哀鳴。

“你這魔物,你有何資格誅殺魔物?”虛空中的聲音繼續說道,似乎想要擾亂顧扶辛心神。

來不及被火焰烤乾的鮮血順著顧扶辛的臉頰滑落,他冷眉,反問道:“汙穢的魔物卻留著紅色的血,魔,又是何物?”

虛空的聲音哈哈大笑,不吝稱讚道:“問得好,問得好。”

下一瞬,還在死命奔向顧扶辛的魔傀瞬間消散,虛空的聲音也沒了聲響,赤色火焰燃燒在曠野之中,遠處傳來綿長的哀求,“救我。”

顧扶辛提劍戒備,這秘境之中化出的幻想,即是由他心中執念所生,又仿佛在引導他尋找他不曾知曉的真相。但這秘境的主人是敵是友尚未分清,他還不能隨意放鬆警惕。

很快,滔天的大火之後,走出了下一波魔物。

他們赤紅著雙眼,表情扭曲,不同於被天性支配隻知弑殺的魔傀,他們手裡握著一把劍,或長或短,形狀各異,有的隻剩下一半斷刃。他們麻木地走在火海中,像是要快步向前,又想在努力後退,渾身的動作像是被扭曲了一般,透著十分不和諧的詭異。

顧扶辛沒有立刻將他們斬殺,而是將利劍劃過大地,在他們麵前又升起一道火牆。

但火焰並不能阻擋這些早已失去知覺的魔物,他們渾身沾染火焰,彆扭地提起劍襲上顧扶辛。

招招落下,似乎有著章法,又混亂地像要撤身而退,相較於魔傀,他們更像是一種殘存神誌的活物。

這些魔物越過火焰之後,眼中逐漸褪去些許猩紅,他們扭曲著的神情,似乎是在說努力說出那兩個字:“救我。”

顧扶辛快速後退,又打下幾道火障,將他們悉數隔開。

那些魔物在火焰的炙烤下逐漸萎縮扭曲,他們的身體裡開始釋放出一陣黑霧,黑霧離體後,他們開始丟掉長劍,神色痛苦想要哀嚎,卻隻能大張黑漆漆的嘴巴,像是在說兩個字:救我。

黑霧在火焰的熱浪中炸開,空氣中彌漫起散不開的死亡與悲哀。

顧扶辛縱身飛入空中,透過火海放眼看去,這些魔物在火焰的燒灼之下,最後化作了一團青煙消散。

他在火海中尋找,看到了魔物湧來的地方,那裡應該便是這片小世界的核心所在。

顧扶辛飛到陣法上端,提起長劍當空擲下,長劍迅疾地貫入地底,緊接著,哢嚓碎裂聲後,虛空開始瓦解。

黑暗逐漸褪去,長劍樹立在一道透明屏障上空,屏障下麵,亮著咒文繁複的核心陣法。

顧扶辛召回長劍,抬步往中央走去。

他越靠近陣法,越感覺心中的戾氣似乎在逐漸消散,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剝扯開去。

他在陣法邊緣停住,從空間中取出了一個黑色的匣子,然後放在了陣法中央。

黑色匣子靜靜被放置在陣法的白光之中,嫋嫋黑氣從匣子中溢出,注入陣法中央。

顧扶辛麵色凝重,如果他的猜想是對的,那麼魔界,到底是從何而來的?

真相也許還藏在更多的偽裝之後,不過顧扶辛並不著急,他盤腿坐下,一手放出金色火焰,一手放出魔氣,既然這片秘境要守的秘密是這個,那他何不借此機會,找到這兩道力量的融合辦法。

——

“哪個才是真的你?”虛空中的聲音一遍又一遍發問。

沈芷閉目盤坐於兩道光影之前,空中聲音持續不斷地發問讓她不得不靜下心來叩問自己。

她是誰?她要成為誰?那被她舍棄的又是誰?

這些年在問心派的畫麵一幕幕在她腦中浮現。

“大師姐。”那是同門弟子平日看她帶著敬仰的眼神。

“大師姐!”那是有了失意想要尋求她肯定的眼神。

“大師姐……”那是師妹試圖勸說她的眼神。

……

她做對了嗎?還是做錯了呢?

或許是對的,也或許是錯的,但誰又能定是對是錯呢?

一幕一幕,兜兜轉轉,全都落在最後一個帶笑的眼神上:“阿芷,你替我記住。”

沈芷笑了,原來不知不覺,她在用自己的方式記住巫霜。

但是啊,但是這算是錯嗎?

她不過是在用她的方式記住一個人,這算什麼錯?

沈芷猛地睜開眼睛,定定地看著虛空。

“你可悟了?”虛空中的聲音問道,“哪個才是真的你?”

沈芷神色堅毅,她眼中的困惑已經悉數化為了一往無前的堅定,她朗聲答道:“左邊的也是我,右邊的也是我,我無須舍棄任何一個,兩個,都是我想成為的樣子。”

虛空的畫麵停滯了,緊接著,兩道身影同時破碎,一個化作一把劍,一個化作一隻筆,落在了沈芷手中。

接住劍和筆的那一瞬,沈芷感覺自己沉寂在金丹大圓滿已久的領悟突然有了鬆動之勢,她斂息入定,開始衝擊金丹的禁錮。

她一直為自己沒有勸住巫霜而自責,並將這份自責埋在了連她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卻忘了自己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告訴巫霜,她沒有讓她失望。

這,從她踏進修煉的第一天起,便成了她的道。

在這種感悟之中,沈芷感覺天地之力在不斷向她丹田識海彙去,她的修為也在不斷攀升,終於在一瞬間破開了金丹,化氣成嬰,最後停在了元嬰中期。

——

餘瑤在將光屏中的所有本子翻來覆去看了三遍之後,才終於開始下筆。

高台上不分日夜,一直都是白雲縹緲的白亮。

好在這片天地抹去了她吃飯睡覺的需求,餘瑤奮筆疾書,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才終於停下筆,癱倒在高台上。

光屏將她完成的《關於霸總的一百零八種回頭追妻方式優化思考》《關於優化阿江創新套路的基本思考》《關於角色扁平化與立體著墨變量對比研究》錄入空間主腦,開始了考核評定。

餘瑤倒在蒲坐上,發出感歎:“太難了……”

她的感慨聲剛落,光屏便化作一道靈動綠光,鑽入了她的眉心。

餘瑤隻感一道貫穿天地的通靈感從天靈蓋灌下,她忽然有點明白大徹大悟是什麼感覺。

餘瑤趕忙壓下心頭疲憊,盤腿坐好,領略這道注入識海的天地法則。

隨著領悟的加深,餘瑤體內的靈力也在隨著她頓悟的境界一截一截提升,而隨著修為的不斷上升,周遭萬物的聲音似乎都開始在餘瑤耳邊喧鬨,她的神識感知範圍在一點一點向外擴張,細節之處也不斷清晰。

她抓緊這道機遇,最終將修為停在了金丹初後期,隱約中,她似乎快要摸到中期的門檻了。

餘瑤的煉化一完成,這片天地變便自動打開了一道光門,餘瑤站起來,往門外走了出去。

祭壇上,餘瑤看到沈芷已經拿著劍站在了外麵,在看到她出來之後,沈芷對她點頭笑了笑。

她柔和的笑容間,似乎鬆動了什麼從前不曾放開的東西。

餘瑤微微一愣,她怎麼感覺大師姐好像變了?

按理說這次修行之後,沈芷與她應該是更加分道揚鑣才對,她怎麼對她這麼溫柔了?這劇情不太對啊……

不過轉念一想,書中原身經過秘境的修為是堪堪停到了金丹初期,她卻隱隱摸到了中期的門檻,如此看來,是不是其實這個劇情是可以改變的?

不等她想出結果,秘境之中又走出了一人,來人打著一把扇子,似笑非笑,一雙桃花眼分外明媚。

“二師兄!”餘瑤叫道。

蕭景安看一眼餘瑤,笑道:“小師妹,金丹初期了?很是不錯。”

餘瑤走上去問道:“二師兄現在是什麼修為了?”

蕭景安笑笑,打著扇子,“不過金丹大圓滿而已。”

他問沈芷道:“大師姐應該突破元嬰了吧?”

沈芷點頭答道:“元嬰中期。”

蕭景安愣了愣,大師姐的語氣怎麼好像變了?他看看餘瑤,餘瑤也搖了搖頭。

蕭景安哈哈笑道:“恭喜大師姐,不過三師弟這次沒有回來,倒是可惜了。”

加上顧扶辛,清元一共收了五個弟子,除了他們幾個,還有一個三師兄古祁,常年在外,全書也沒現幾次麵。

“他常年在外曆練,秘境對他來說倒是不甚重要。”沈芷應道。

蕭景安看了看四周,沒有看到顧扶辛的影子,便問:“小師弟什麼時候出來?”

沈芷是玄月峰眾弟子中第一個出來的,她答道:“他剛得靈根,能夠領悟的想必也多一些,你們若是有事便先走,我在這裡等他。”

“那我先走了,小師妹要不要一起?”

餘瑤原地坐下,說道:“二師兄,我正好還有一些領悟沒有消化,就在這裡再鞏固鞏固,二師兄不必等我。”

蕭景安點頭,禦劍離開了。

餘瑤不過是想等一等顧扶辛,便隨便找了個借口,誰知她這一坐,便如老僧入定,她漸漸進入了一種忘我的境界,原身的術法,靈力的運轉,都仿佛渾然天成地與她融為一體。

她再睜眼,已經是三個月後。

又過了幾天,沈芷睜開眼睛,看著秘境說道:“出來了。”

秘境門開,餘瑤看到走出來的顧扶辛,張張嘴,沒說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