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2 / 2)

顧傲安看著顧扶辛離去的背影,心下發沉。她用窺天之術看過顧扶辛的魔界之行,凶險無比,就算化險為夷,也仍有滿盤皆輸之勢,她算到餘瑤的命數難得地能與他交織在一起,便幫了他二人一把,但如今看來,這點似乎並不能改變顧扶辛的命數。

可憐她那爺爺,女兒遠嫁為世人不齒的魔界,外孫連見都沒見一麵。

顧傲安歎口氣,終究還是沒有再管,她的姑姑尚且不能強行扭轉命數,她又能做什麼呢?

月色涼如水,淺淺地攤在殿前台階上,起伏的瓦楞簷角探入水中,風一拂,院落中的竹葉便沙沙作響,平白多了幾分清脆聲。

顧扶辛回到住處的時候,看到的便是少女蹲在院落中的簷影旁,低頭仔細看著什麼。月光打濕了她長而翹的睫毛,結成水珠子掛在她眼睛上,仿佛隻要她眨一眨,月色便會將她嚇跑。

顧扶辛步子很輕,直到眼前多了一抹白色衣角,餘瑤才回過神,抬眼看向麵前的人。

“顧扶辛。”餘瑤笑道,“回來了?”

顧扶辛伸手放在餘瑤麵前,問道:“師姐在想什麼?”

餘瑤搭著他的手站了起來,“沒想什麼,隻是想到今晚的月色好像我們當時在龍鳳城那會兒,那時候有一場煙火,我想到了我許的願。”她蹲得太久,站起來有些不穩,顧扶辛順勢將她帶到懷中,問道:“師姐當時許了什麼願望?”

“說了便不靈了,”餘瑤笑道,“但已經實現的可以說了,我當時想的第一個願望,是希望老伯能找到孩子,第二個願望,是希望大師姐可以走出來,第三個願望……”

“是什麼?”顧扶辛問道。

“不能說。”餘瑤機敏道。

月色裡霧氣太濃,在餘瑤翹起的頭發上結上了一層白霜,顧扶辛握住餘瑤掌心,給她渡過去一陣靈氣,驅散夜晚的濕寒。

餘瑤腦子有些放空,她看著天上又大又圓的月亮,問顧扶辛道:“顧扶辛,你的願望是什麼?”

顧扶辛垂下眼,聲音平淡,“師姐可以像我喜歡師姐一樣喜歡我。”

餘瑤一個激靈,瞬間想起了這話是她在乘方牢籠之中說的,她將手從顧扶辛手裡抽了出來,快速地給自己扇汗道:“哪有你這樣追女孩子的?”顧扶辛都沒有正兒八經說過喜歡她,每次都要她問一句,他才說一句,好像要把所有的心思都藏在心裡一樣。

顧扶辛有些茫然,他思索道:“師姐覺得應該怎麼追?”

餘瑤臉都紅了,她幾乎跳起來丟下一句“誰知道啊!”便跑了,連今晚來找顧扶辛準備說的告彆詞都沒找到機會說出口。

顧扶辛看著餘瑤逃也似跑掉的背影,她翻飛的裙裾在月色中像是一朵綻開的花,嬌妍又純粹。他笑了笑,他連自己的真實身份都不敢告訴餘瑤,又怎麼敢在明知她不喜歡他另一個身份的時候將她留在身邊。待他處理完那些事情,如果他還能活著回來的話……

餘瑤衝回房中關上門,捂著臉順著門蹲下,等臉上的餘熱都散去,餘瑤歎了口氣。等去了萬魔坑,她會讓男主走上正軌,然後徹底和男主鬨翻臉,以後顧扶辛應該也不會留在問心派。

在她不靠譜的係統同事的幫助下,她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在這個地方停留多久,隻不過這些倒也沒什麼,她本就不屬於這裡,顧扶辛要是能解除魔種便好了,她也算做了一件幫助人的事情。

夜色靜謐,天邊的黑氣卻在不斷蔓延,在皇城中的一處大殿之內,懸空的明空鏡之前,餘瀚海與清元正襟危坐,在長桌的每個空位之上,都通過明空鏡投射出了幾個虛影。

在場唯一一個紅色衣衫的美人開口說道:“顧家不願出手便不願出手罷,這萬魔坑本就是當年先祖定下的緩兵之計,這麼多年過去,魔氣卻依舊沒有衰減之勢,這次再將萬魔坑的封印補上,日後若是再次損壞,難道再找顧家的人來修不成?”正是百花穀的掌門百裡蘇。

須發皆無的佛修說道:“雲山宗可仿效當年扶古真君,進入魔界淨化魔氣。”

滄源派掌門淩介忍不住笑道:“仿效?當年扶古真君進入魔界畫地為牢之時,修為早已半步飛升,如此多年過去,他的後代尚且沒有尋到解決魔氣的辦法,悟禪大師如今也不過是化神境界,談何淨化?”

百裡蘇也笑道:“說得好聽,這些年扶古真君的後人獨守魔界,也沒見你們有這心腸,如今魔界出了亂了成威脅了,才想到這些會不會太晚了?”

淩介嗆聲道:“你百花穀有如此覺悟,為何這些年也不見你們出手?”

百裡蘇笑道:“我百花穀年年進入魔界驅逐魔氣殞命的弟子有多少人,要不要給淩掌門算一算?這魔氣本就是飛淵大陸生出來的,當年沒有萬魔坑之時,不是也有多少先祖飛升,怎的千萬年過去,飛淵大陸還怕這魔氣不成?再說這魔氣本就不是我們五大門派一家所生,憑什麼要我們頂在前頭?”

清元輕歎道:“無論如何,若是放任魔氣作祟,後果不堪設想,當年十位先祖想來也是抱著如此心態,才會劃出魔界封印淨化魔氣。”

這仙門掌門大會本不該清元來,但玄虛子前往萬魔坑壓製魔氣去了,他又和穀雨宮掌門餘瀚海在一塊兒,便代玄虛子參加了這會。

餘瀚海接道:“魔氣暴戾,尋常修士若是染上,不日便會暴戾恣睢,殘忍嗜血,若是放任不管,恐怕不久之後飛淵大陸便會變成人間煉獄。”

清元點頭道:“魔氣不容小覷,當年十位飛升者尚且忌憚,我們更不能小看。”

百裡蘇不再答話,她心疼自家弟子年年折損,但也知道魔氣並非兒戲。

良久,悟禪說道:“貧僧想見見顧家之人。”

其餘四人麵上無奈,但也點頭默許。

清元與餘瀚海又帶著明空鏡前往了皇宮一趟,悟禪在裡麵與顧傲安談話,清元二人等在外麵,不知過了多久,顧傲安從裡麵帶著明空鏡走了出來,答應了同眾人一起去封印萬魔坑。

因為時間緊急,清元與餘瀚海直接在皇宮之中撕開了一處虛空,連夜做了傳送陣法。

仙門各派的弟子天剛蒙蒙亮便排在了傳送陣前,一個接一個往萬魔坑那邊去。

餘瑤一夜沒睡,抱著黑色毛團與師門的人一起排在隊伍中間,一時無言。

傳送陣將眾人送到了萬魔坑附近,遠遠的,餘瑤便看見那道天塹般的溝壑之上,衝天的魔氣正在往四麵八方蔓延,玄虛子等人無法封住魔氣,便聯手在萬魔坑之外築起了一道屏障,以免魔氣進一步擴散。

餘瑤等人接到的任務均是誅殺這屏障與萬魔坑之間入侵的魔族。

但如今顧傲安來了,不少人都沒有第一時間前去完成任務,而是同顧傲安一起往萬魔坑的破損之處走去。餘瑤跟在人流之中,也往那邊走去。覺察到身邊似乎有個熟悉的身影,餘瑤轉頭看去,果然看到了顧扶辛也跟了上來。

“師姐去做什麼?”顧扶辛問。

“過去看看。”餘瑤敷衍道。

周圍的人熙熙攘攘,在他們身邊說著話:

“聽說了嗎,那個人是隱世家族顧家的,他們手裡有著修補萬魔坑封印的秘法。”

“真的嗎?那顧家為什麼不早點拿出來?非要造成這麼大浩劫才肯出手嗎?”

“誰知道呢,誰不想做拯救蒼生的英雄呢?”

窸窸窣窣的談話聲傳入顧傲安耳中,顧傲安冷笑,待會兒她自然會給這些人逞英雄的機會。

萬魔坑上,一身紅衣的百裡蘇與黃色衣袍的淩介遙看往這邊趕來的顧傲安,淩介自言自語道:“還真的來了,也不知道悟禪大師到底與她說了什麼。”

百裡蘇笑道:“總之不是有人什麼都不做便可以請來的。”

淩介額頭青筋直跳,半晌甩了甩袖子,不與百裡蘇計較。

顧傲安環視周遭一圈,沒有看到佛門的人,明知故問地笑道:“悟禪大師怎的沒來?”

有人說道:“悟禪大師在北邊鎮壓萬魔陣法。”

顧傲安點點頭,笑道:“悟禪大師心係蒼生之餘還來勸說本宮,實在是令人欽佩,隻是這悟禪大師沒來,那封印的陣眼,由誰來獻祭?”

在場眾人皆是一愣,淩介問道:“獻祭是何意?”

顧傲安驚奇道:“諸位請我顧家動用禁術出手相助,難不成還想要本宮自作陣眼不成?”

見眾人一頭霧水,顧傲安這才恍然道:“說起來,萬魔坑的封印也是多年前種下,諸位有所遺忘也是在所難免,不過二位掌門應當知道,這封印的禁術,是需要有人做陣眼才能發動的。”清元與餘瀚海前去暗中保護做任務的弟子了,在場的掌門隻剩下百裡蘇與淩介二人。

百裡蘇閉口不言,淩介半晌才說道:“荒謬!”

顧傲安冷笑,悟禪來勸她之時,她隻提了一個要求,那便是佛門的人不能現身。她需要局麵越亂越好,要是讓那群佛子前來,指不定她話一落便一個兩個都站出來要成就大道。

“荒謬?”顧傲安笑道,“當年的先祖不也是這樣將這封印建好的嗎?難不成淩掌門忘了?”

餘瑤抱著狗勾擠到前麵,聽到顧傲安的話,餘瑤也有些吃驚,沒想到萬魔坑的封印竟然是這麼來的,難怪當年那些先祖在萬魔坑一事之後便再無記載。

淩介冷汗直冒,他心虛道:“當年先祖有飛升的修為,我們在場修為最高也不過是化神……”

顧傲安接道:“不過是破了個缺口,金丹以上修為便可。”

蕭景安走出去老遠也沒見餘瑤和顧扶辛跟來,便同沈芷說了一聲,折回來找他們二人。他擠過人群找到餘瑤身邊,問餘瑤道:“你們都在這裡做什麼?”

餘瑤抱緊懷中小狗,說道:“隨便看看。”

蕭景安歎口氣,等在他們身邊,這個比試他也不是特彆在意。

淩介汗流浹背,他看向百裡蘇道:“既然金丹便可,我們修行不易,應當還有更有用處的地方,百裡掌門你說是吧?”

百裡蘇不喜淩介每次出力便借口滄源派乃是丹門,總以戰力不加為由進行推脫,但她百花穀在這些年也折損了不少力,要說獻祭,這裡也輪不到她百花穀來。她笑道:“不由淩掌門來,總得有人出來,淩掌門的門派不會連一個金丹都找不出來吧?”

顧傲安看了他們二人一眼,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譏笑,然後走到那魔氣四溢的萬魔坑旁,翻手結印,金色的光暈順著從她的手中央蕩出波瀾,然後飄飄蕩蕩,輕輕覆蓋在了結界的缺口之上。

她轉身對百裡蘇與淩介笑道:“選好了嗎,二位掌門?”

淩介轉眼看向圍在萬魔坑前的眾弟子,輕咳一聲說道:“你們誰下去?”

片刻之前還在議論顧家為何不出手的弟子們紛紛後退三步:

“出來之時宗門長老才剛交給了我任務,我是萬萬不可以跳的。”

“我的丹藥還在鍋中,我現在便回去看看。”

“魔君隨時都會攻過來,我還要保持戰力。”

餘瑤有點看不下去了,這些人方才還在為自己不能做拯救蒼生的大英雄憤憤不平,現在機會擺在麵前了,他們又害怕了。這私心啊,總是在讓其他人出手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一下,需要自己付出代價了,就對大義隻口不提了。

餘瑤清清喉嚨,站出來朗聲道:“不就是跳下去嗎?你們救的可是蒼生啊!”

立刻便有人嗆聲道:“你怎麼不跳下去?”

餘瑤看了在人群中站著的那人一眼,眼神堅毅,那人被少女眼中的置之死地的堅定看得心虛,低下頭,不敢再出聲。

餘瑤深吸一口氣,然後抱著黑色小狗往那暫時被封上的缺口走去。

總有人要站出來,餘瑤從來不覺得自己是要做什麼大事的人,但必要的時候,她需要推男主一把,也要推自己一把。

蕭景安見餘瑤往那邊走去,急道:“小師妹,回來!”他說著飛身而出,要拉住餘瑤。

誰知一道白色身影比他還迅捷,他隻覺眼前一花,那道白影便越過他、越過餘瑤,徑直落入了金光鋪滿的陣法之中。刹那間,陣法開始旋轉,發出耀眼的金光。

那道身影跳得太快,餘瑤隻來得及看到他手腕間的一抹紅繩,她心頭一滯,“顧扶辛”三個字幾乎脫口而出,跟著也往那陣法當中跳。

蕭景安暗道糟了,趕忙收心上前,想要將餘瑤撈回來。

但終究是遲了一步,餘瑤半邊身子都落到了陣法之下,蕭景安隻來得及抓住她的一隻胳膊,眼看陣法要將餘瑤也吞進去,金光之下突然噴出一道濃鬱的魔氣,將餘瑤與她抱著的小狗推了出去。

餘瑤隻覺喉頭嗆出一口腥甜,肺腑在震蕩中帶走了她最後一絲意識,她眼皮越來越沉,眼見著金光被黑暗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