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詢沉默片刻,漠然道:“押你進京,隻要你如實交代,必然是欺君之罪,牽連九族。”
柳玉珠全身的血都冷了下來,臉色刷白。
“念及是你一人犯的錯,與你的九族無關,我也不想禍及無辜。亦或者,你簽下賣身契給我,是打是罵是賣是殺全憑我心意。”
柳玉珠的眼淚已經落下來了。
她抹著淚,朝陸詢跪了下去:“如果大人真想重罰的話,我願意簽賣身契給您,隨便大人打殺,怎樣都行,隻求大人饒過我的家人。”
陸詢看向河麵:“在你眼裡,我很像那等心狠手辣虐待婦孺之人?”
他長得那般容貌,當然不像,可兩人有仇,誰知道他會怎麼做?
柳玉珠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低著腦袋,默默地掉眼淚。
陸詢:“你先起來,坐好,你哥哥隨時可能回來,我不想他誤會。”
柳玉珠從命,手腳發軟地坐回石頭上,努力收回眼淚。
“放心,似鄒峰那等窮凶極惡之徒都知道顧念舊情對林織娘憐香惜玉,有那三晚在,你雖然對我不仁,我卻不會絕情到重罰於你。”陸詢走過來,將才收好的雪緞帕子遞給她。
“我有的。”柳玉珠彆開臉,拿出自己的帕子擦拭起來。
陸詢便退回原來的位置。
柳玉珠漸漸平靜下來,向他確認:“大人當真不會重罰於我?”
陸詢:“嗯。”
柳玉珠:“那大人到底想怎樣罰我才能消氣?”
陸詢笑:“我說過還沒想好,你怎麼比我還急?”
柳玉珠能不急嗎?就像半空懸了一塊兒磚頭隨時可能砸下來,誰都想快點挨砸一下,一了百了。
“罷了,我也怕你再收拾細軟跑了,這樣,你我先簽一張私契吧。”
“什麼叫私契?”
“私,意味隻有你知我知,不得泄露他人,包括我的隨從你的父母。契,你不必賣身給我做奴,但我在甘泉縣任職期間,你必須視我為主,我有吩咐,你必須聽從,我不許你做的,你不能擅自為之,直到我想出妥當的懲罰方式或是我調離京城,你我之間的私契才會解除,從此互不相欠,互不相乾,不得再公報私仇。”
這樣的私契,柳玉珠陷入了猶豫。
按照常理,陸詢隻會在甘泉縣任職三年,不,他是臨時補任的,後年年底就會接受朝廷統一調動離開,也就是說,這份契書的最長時間也就是兩年零四個半月,時間一過,她就再也不欠陸詢什麼了。
可是,簽了私契,她就得聽陸詢的話,陸詢若隻把她當普通婢女使喚一些粗活倒也還好,就當她賠罪了,萬一……
“我不會要求你做觸犯律法之事,除非你願意,我也不會碰你絲毫。”陸詢適時地補充道,“這點你大可放心,否則你關在大牢的時候,我早動手了。”
柳玉珠低下頭,他在這方麵,似乎確實可以信賴。
“多謝大人手下留情,我想好了,我願意跟您簽私契,隻求大人保密,萬不可叫我的家人知曉。”
陸詢:“自然。”
商議有了結果,柳玉珠頭頂的磚頭算是掉了下來,至少,她不用再擔心自己與家人的性命了。
“什麼時候簽?”柳玉珠忽然想到這個問題,她與陸詢想要單獨見麵,並不容易。
陸詢看向月老廟的方向:“明晚,月老廟,契書我會備好,明晚戌初時分,你過來赴約便可。”
柳玉珠急了:“明晚月老廟必然人山人海……”
陸詢:“我自有安排,你叫秋雁陪你,彆帶其他人。”
秋雁會功夫,能夠保護她,且知道兩人的舊事,見到他不會大驚小怪。
他都考慮全了,柳玉珠隻能應下。
遠處忽然傳來人語,有男有女,說說笑笑的,似是約好要去月老廟玩。
柳玉珠緊張地看向陸詢,卻隻瞥見陸詢跳下堤岸的利落身姿。
……竟是比她還怕被人撞見兩人單獨坐在一起,壞了他的清譽官威
柳玉珠想,這位侯府大公子還真是道貌岸然,看似清風朗月無欲無求,其實很記仇。
轉念又記起,是她先配合公主狠狠地坑了他,陸詢記仇也是應該的。
那幾人走過來了,個子高高矮矮,是一大家子的堂兄妹。
柳玉珠瞧了一眼便轉向河水。
那些人見她一個姑娘孤零零坐在這裡,很是奇怪,隻是並不認識,便沒有過來搭話。
待他們遠去,河岸下麵還是沒有動靜。
難道陸詢跳到水裡,被水衝走了?
柳玉珠小步來到岸邊,往下一看,隻見半人多高的堤岸下是一片狹窄的石灘,此時陸詢就坐在水邊,一身白色錦袍,俊美的臉被水麵的粼粼月光映照得絕世無雙,真如謫仙下凡。他的睫毛很長,微微低垂,不知在想什麼。
就在柳玉珠準備悄悄退回去的時候,陸詢忽然朝她看來。
柳玉珠下意識地解釋道:“他們已經走了。”
陸詢:“這裡的水很清。”
柳玉珠滿眼困惑。
陸詢笑了笑:“月色不錯,要下來嗎?”
柳玉珠:……
她以最快的速度坐回了石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