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浮台(五)(2 / 2)

言卿似乎歎息:“而且,吃人,是瞞不過去的。”

尤其,是在他麵前。

言卿手中的紅線一下子纏上了孫耀光的脖子——

孫家先祖震怒:“你在做什麼?!”

孫耀光臉色開始變得青變紫,呼吸困難,眼裡滿是恐懼。

孫老太太:“耀光!”

孫家先祖:“住手!”

言卿眸中的紅色散去,馬上收手,將紅線一圈一圈繞回手腕上是,說:“好了,小弟弟,讓我們看看你這幾日是不是真的絕食了吧。”

孫耀光忽然捂住肚子,蹲在地上,哇地一下吐了出來——

吐在地上。

是紅的、白的、黃的肉。

他再度重重嘔吐——

一顆人的眼珠子滾到了地上。

孫家的仆人們何曾見過這種陣仗,紛紛臉色大白尖叫。

那顆眼珠子咕嚕嚕滾到了孫老太太腳下。孫老太太沒說話,等人過去扶時,才發現人已經徹徹底底暈了過去。

風過天地。

孫夫人所有眼淚止在眼眶。

孫耀光還在嘔吐,嘔出膽汁,嘔出鮮血,好想要把五臟六腑都嘔出來。

章慕詩看到這幅情景,隻覺得好笑,身體一陣冷一陣熱。

言卿輕聲道:“你們孫家可真有意思。章小姐吃了孫和璧後,你們一口一個魔種,恨不得將她挫骨揚灰,說魔種人人得誅。”

“等你們的小兒子成了魔種,又變成了魘另有隱情,他罪不至死,沒有人生而為惡。”

“魘到底是什麼呢。”言卿是真的有了些疑惑:“需要我從他腦子裡挖出來給你們看看嗎。”

沒有人說話。

清樂城正值浮燈節,每家每戶都掛滿了燈籠。又恰逢孫家喜事,從街頭到街尾撒了長長一地的彩紙、紅糖。如今這些都被風吹起,飄過大街小巷嗚嗚響,像是新娘花轎裡綿長絕望的啜泣。

真相水落石出,塵埃落定,就在眾人以為一切要結束時。

浮花門的太上長老忽然重擊座下黑石。

——瞬息之間,一個青色的陣法籠罩在這片天上,將孫家鎖住。

孫家先祖語氣冰冷說:“即便如此,我也不會將我後人的生死交給你們處置。”

“我會讓秦家來。”孫家先祖道:“我會通知秦家人過來,審斷孫耀光的一生過錯、來斷定他最終結局。在這之前,你們誰也彆想離開。”

浮花門的太上長老徹底撕開虛偽假麵,露出護短至極的猙獰之色,森森看向言卿,一字一句說:“你還沒有資格,來殺我孫家人!”

隻是他話音剛落。

孫夫人突然發出尖叫:“耀光!”

那個青色的陣法似乎是將謝識衣的最後一絲耐心耗儘——

頃刻之間,滿院的竹林震裂。萬千片薄薄的青葉騰空而起,無視孫家先祖的威壓,破空而去,攜帶萬千深邃劍意,穿入孫耀光的喉嚨——

再穿入他的手腳、身軀。

孫耀光嗚咽一聲,痛不欲生抬起頭,眼睛裡似乎有暗綠之色在湧動,可馬上,那兩顆眼珠子也被青葉橫穿而過。

萬葉穿身,毫無反抗之地。

他稚嫩的臉上滿是怨恨陰毒之色,緩緩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孫夫人的尖叫卡在喉嚨裡。變故突生,所有人都被嚇傻了。

謝識衣步下銀輝浮動,衣袍拂過遍地鮮血。語氣很輕,跟落雪一般,淡淡問道:“那麼我有資格嗎?”

一瞬間,孫家先祖臉上所有猙獰嘲弄之色都凝固了。

滿院的人僵硬地抬起頭來。

看著那個一直在角落在末尾,冷眼看這一切的少年慢慢走到紛爭的中央。

他衣衫不染纖塵,走過那麼多人的生死愛恨,也沒有落下哪怕一絲清冷的視線。好像無論是魘是魔種還是紛亂的鮮血眼淚,都是塵世微埃。隻有到言卿旁邊時,才垂眸看了一眼他指間的紅線,輕描淡寫問道:“曆練得如何?”

言卿:“……”言卿把手收進袖子裡,露出一個笑來:“還好吧,收獲頗豐。”

謝識衣輕輕笑了下。

孫家先祖坐在浮花門宮殿,人如同石像。

掌心那道冰藍的劍痕好像現在發作起來,寒意穿行四肢百骸。

逆血心頭湧起,擊破瞳孔耳膜。他聲音顫抖,一字一字道。

“……謝應。”

他好像在荒蕪冰冷的惡夢中。

孫家先祖蒼老陰桀的眼神裡,慢慢湧現出一點血色來,牙齒咬得咯咯響。

謝應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應該在閉關!

他應該在霄玉殿!

在宮燈萬盞、簾幕千重,冰玉長階不見儘頭的陰影中!

他怎麼可能在這裡?!

謝識衣並不想在這久呆。視線從言卿身上移開後,落到了那本黑異書上。

他蒼白的手指從袖中探出,黑異書像是遇到什麼極其恐怖的東西,黑霧亂躥,但還是被他牢牢握在手裡。

謝識衣拿著書,漫不經心問:“回答我,當初你測出了什麼結果?”

孫家先祖被劃傷的那隻手現在已經開始結晶結霜,他驟然尖叫,眼中恐懼四散:“是魔種!我當初就測出他們是魔種!”

謝識衣接著問:“為什麼不向仙門稟報?”

孫家先祖顫聲,語氣中全是苦澀:“是我鬼迷心竅,是我想包庇子孫,但當時他們確實什麼都沒做啊!”

謝識衣抬眸,語調很平:“珠子又是什麼?”

孫家先祖沉默,片刻可是那寒冰直入心臟,他褪去全部血色,抬起頭來。謝應入主霄玉殿的那一晚,誰都不會忘記。

孫家先祖咬牙道:

“珠子不是抑製魘的,是我用來改造他們識海的。”

謝識衣神色冷淡,手指輕敲。

黑異書在他手中無聲掙紮,卻根本無法逃脫——濃霧被清寒的靈力包裹、粉碎。

孫家先祖瞪大眼。

謝識衣道:“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這話是對言卿說的。

言卿這才反應過來,謝識衣問的三個問題,全是他前麵問了卻被孫家先祖無視的。

一時間沒忍住笑出來。

言卿眼帶笑意,“有,我想問仙尊,孫家其他人怎麼解決。”

謝識衣淡淡看他一眼,頭都沒有回,頃刻之間,地上的所有青色竹葉浮於空中,成恢弘必殺劍陣——

照著每個人孫家人蒼白無血色的臉。

言卿意料之中,心中歎口氣,拉住他的袖子:“算了吧。”

大抵命運總是如此弄人。

……最瘋狂漠視人命的人成了正道魁首。

他們分離之前,吵得最凶的那場架,就在障城——血與哭嚎交織的屠城之夜。將彼此間早就有的裂縫,徹底拉成天塹。

天塹的兩岸是善惡,是對錯,是正邪。

又或許都不是。

可能隻是謝識衣拿著劍,眼中蘊著血,安靜問出的那句話。

——“言卿,我時常在懷疑,你是不是我體內的魘。”

魘是什麼呢。

言卿又重新看這片人間。

孫耀光的頭骨和眼睛都被青竹葉刺穿,在他徹底死去的一刻,從眼睛裡有什麼東西流了出來。黑色的、濃稠的、邪氣橫生的,好像混沌初始的蒙昧生靈,緩緩挪動。碰到那些青葉的瞬間,又馬上滋滋冒白汽,毀滅在八荒九重裡。

這就是魘。

它不是虛無縹緲的“惡”。

它是真實可見的“毒”。

其他人。

孫夫人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

孫老太太因為驚嚇過度暈了過去。

孫家主迷茫又愕然,完全不知所措。

言卿說:“章慕詩的仇,讓她自己來報吧。”

謝識衣垂眸看了眼言卿扯住自己袖子的手,淡淡“嗯”了聲。

自從孫家先祖嘴裡喊出那個名字後,前院的所有人都怔住了。

謝識衣早已習慣萬人矚目,複而重新看向浮花門的太上長老,他對人間的恩怨沒有一點興趣,隻是笑了下,眼眸深冷似落皚皚雪,語氣清冷平靜。

“孫長老,魘的寄生無跡可尋,可孫家一門居然同時出了兩個魔種,說是巧合未免過於巧。我現在懷疑,你是否也是魔種?”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太沉重都沒好意思求評論。這章評論發100個小紅包呀。在文的前期,我建議大家都把魘當寄生蟲看,魘是與生俱來的,不會傳染,也不會遺傳的。

其實我這本是讚美人性來著的ww而且我寫這段劇情,隻是具體展示一下矛盾,後麵是快樂的青雲大會裝逼之旅(?)魘的問題,我要很後期才會說明白。【不要說病毒了啊,我設定搞得和新冠完全不是一碼事。寶們乖,彆拿新冠開玩笑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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