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的心臟緊緊縮了一下,發紅泛酸的眼眶微微濕潤,她無聲咬緊齒關,唇齒輕顫,好半晌都說不出什麼話來。她本來就不擅長對人說謊,在趙識麵前撒謊已是勉強,對衛池逾真的沒法說出一個字的假話。
情竇初開時期的明珠對衛池逾有過朦朧的喜歡,覺著這位哥哥長得挺好,心地也好,上進努力。她同他相處是不難受的,反倒快活自在。可即便是在那個時候,明珠更多的也是將衛池逾視作擺脫明家的救星,想靠著嫁人脫離在明家水深火熱,被嫡姐欺壓的日子。
是以那時候明珠對衛池逾的感情也不純粹,現在想起來都有愧於他。
明珠靜默良久,衛池逾耐心十足的等候,靜靜望著她,並未出聲催促。
明珠抬起頭,把眼眶中濕潤潤的波光忍了回去。其實上輩子在趙識賜她毒酒之前,她清楚她已經喜歡上了趙識。經年累月的相處,無微不至的細節,那些好、那些溫存、那些看似出自真心的喜歡,使她情動。
雖然她到現在才搞清楚,對一個人好,不見得是有多喜歡。
明珠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軟肉,用力掐出幾個指甲印,覺得疼了才能狠得下心對他點頭。
她大可以搖頭,也可以利用衛池逾帶她離開,但明珠不願意這麼自私連累他。
她的人生已經這樣了。衛池逾還有大好的仕途,將來在朝堂裡能扶搖直上平步青雲。
明珠的荷包裡裝著他曾經送給她的玉鐲,她將玉鐲拿了出來,“這個鐲子,我還給你。”
衛池逾往前走了幾步,淅淅瀝瀝的雨水從簷角落在他的肩側,他踏著雨水走到她麵前,“送給你就是你的了。”
“我不能要。”
“你還給我,我也隻會將鐲子砸了。”
“這是你母親留給你……”
“不是留給我的,是留給你的。”
衛池逾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這麼好好見過她一麵,明家來退婚時,他剛買完板栗糕回來,捧著還熱乎的板栗糕,準備從後門給她送過去。可他尚在回去的路上,家中的小廝急匆匆找到他說,明家的人要退婚。
他手裡捧著的板栗糕落了一地,哪怕用最快的速度往回趕,也都來不及了。
明家的人態度極其強硬,“聘禮我們明家雙倍還給你,這樁婚事你就當沒有過。”
衛池逾紅著眼同他們講道理,“我是真心想娶珠珠,我絕不會辜負她的。你們明家若是要退婚,就請給我一個能說服的理由,不然就恕我衛某無法接受。”
“沒有理由,這婚你不退也得退。”
那天過後,衛池逾就再也沒見到過他的珠珠。
這一年半載,衛池逾總能在夢裡聽見她對自己哭,她穿著在家裡不敢穿的漂亮裙子,眼睛比兔子還紅,臉上掛滿了淚痕,問他怎麼還不帶她走?
衛池逾每每從這樣的夢中醒來,枕頭都是濕的。
他深深呼吸一口,胸口悶悶脹痛,忍了又忍,他最後隻是說:“珠珠,照顧好自己。”
“嗯。”
明珠見了衛池逾一麵,心裡卻不好受。她恍恍惚惚回到屋子,連裙擺什麼事後被雨水染濕了都不知道。碧瑩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低聲問:“姑娘,您怎麼了?”
明珠回過神,“沒事。”
“姑娘,奴婢去給您拿套新衣裳,這都濕了。”
明珠又魂不守舍換了條襖裙,如此碧瑩還是不放心,往她手中塞了個暖壺,端來剛煮好的薑湯讓她暖身子。
明珠實在喝不下薑湯,聞著刺鼻的味道都有些想吐,碧瑩苦口婆心的勸道:“姑娘,您還是喝了薑湯吧,若萬一得了風寒,殿下會不高興的。”
屆時,姑娘肯定又要同太子殿下鬨起小矛盾。
碧瑩這個婢女都知道太子殿下喜歡乖的聽話的,稍微過了點界,太子殿下的疏離清冷就能讓人害怕。
明珠有些煩躁,滿不在乎小聲地說:“他不高興就不高興。”
碧瑩以為自己聽錯了,“您說什麼?”
明珠抬起臉,吐字清晰重複了一遍:“我說他不高興就不高興,關我什麼事。”
碧瑩見明珠姑娘滿臉厭倦,怕適得其反因而便沒有再開口勸她喝薑湯,隻是默默往暖爐裡多添了幾塊香木碳,使得屋子更暖和些。
這天過後,趙識便再也沒有來過明府,臨近年三十,他整日都忙,抽不出空來看她。
宮裡事情又多又雜,底下的人辦事不力,一貫待人和氣的太子殿下都連著發了三天的火,杖責了好些個大臣,摔了折子,又革了臣子職。
被革職的人,不在少數。明珠的三叔也位列其中,明三爺在閒職上伸手貪錢這麼多年,過慣好日子,一朝落馬,十分愕然,並且還覺得同僚全都在看他的笑話,讓他好生惱怒。
年三十這天,趙識好不容易才得了空閒,去宮中同母親一同吃了頓午膳,就被外祖母叫了過去。
“你的表妹是第一次在京城過年,你再忙也不能疏忽了她。”
這倆孩子,郎才女貌,品性俱佳,站在一塊就是良配。而這樁婚事,趙識也是點頭應下了的,過了年,賜婚的聖旨就要送到襄陽城裡,最遲明年秋天,這兩個孩子就要成婚。想必用不了多久,她便能抱上小曾孫。
趙識輕輕皺眉,“孫兒知道了。”
“我年紀大了,要去休息,你們二人便坐在我的殿中聊一聊。”
盛菱幾天沒見太子哥哥心裡就想念的厲害,她自小跟著父兄在襄陽城裡長大,性格活潑大膽,不像平常小姑娘那麼容易羞怯,她主動站出來說:“太子哥哥,可否陪菱兒下一次棋?”
趙識淡淡回道:“你下不過我。”
盛菱微微一笑,“還沒有比過,你怎知我就一定下不過你呢?”
趙識的棋藝是從小跟著太傅練出來的,方眼整個京城也沒幾個能比得過他的人,他還是說:“不用比,我也知道。”
盛菱今天非纏著他下棋,不由分說擺好棋桌,拽著他的胳膊,將他按在椅子上,“你用黑子,我用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