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讓她隨身戴著,她說好。
這些恍然都像上輩子的事情了。
趙識扯了扯嘴角,發現自己笑不出來,那名江湖道士說她短命,他不信,到如今還是不信。
那天早晨,他進宮之前,她還紅著臉對他說想吃宮裡的甜糕。
趙識往後退了兩步,也不知是體力不支,還是被這些東西刺激的,他用手撐著書桌邊緣,站穩了身子,隨後輕聲道:“你出去吧。”
聲音裡都沒什麼力氣了,透著幾分心如死灰。
關緊的門窗擋住了外麵的光源,屋裡光線陰暗,他低頭看著桌上的黑色木盒,伸出蒼白的手指,指腹碰上的那一瞬間,又迅速抽了回來。
他的手指像是被滾燙的星火燙到了,鑽心的疼痛。
他甚至都沒打開盒子看一眼,直接將木盒鎖進隔間的小屋裡,也許此生都不見得會拿出來再看一眼。
這些日子,查了個底朝天,什麼都沒查到,沒有凶手,沒有嫌疑人。
趙識捂著唇角,低低咳了幾聲,胸腔裡的五臟六腑好像都要被刻出來,喉嚨裡悶著一口淤血。
他將隨從叫了進來,“讓他們都停手吧。”
“是。”
不過即是如此,趙識依然並未給明珠設靈堂。
明家人也知道明珠被火燒死了這件事,聽說死的時候肚子裡連孩子都有了,也是命不好,死了就死了。
最高興的人莫過於明媛,若不是她母親叫她收斂一點,她指不定要怎麼慶祝。
“也是晦氣,什麼時候死不好,偏偏要在姐姐成親前半個月死了。”
“你少說兩句,太子也是心狠,這麼久過去連個喪事都沒給她辦。”
“她也配?一個侍妾,死了就埋了,多大點事。”
明媛說的也沒錯,死了個侍妾,確實不是值得多麼在意的事情。古往今來也沒人肯給身份低賤的妾操辦喪事。多是抬個棺材埋了。
明珠的牌位是管事讓人去刻的,原是可憐她。刻好的牌位是不敢送到太子殿下跟前,隻給了碧瑩,讓她代為供奉。
碧瑩這些日子以淚洗麵,還得偷偷摸摸找個沒人發現的地方,給明珠姑娘和她的孩子燒紙錢。
頭七這天,她躲在院子的角落給明珠姑娘燒紙錢,還被太子殿下給瞧見了。
她嚇得不敢動。
趙識什麼都沒說,隻是讓人用水將銅盆裡的火給澆滅了,剩下的紙錢讓人一並丟到了井裡。
碧瑩不知道哪裡來的膽子,哭著求太子殿下給明珠辦一場法事。不能讓她死了成為孤魂野鬼。
趙識一言不發。
碧瑩的眼淚沾濕睫毛,眼前模糊不清,“殿下,火是姑娘自己放的。”
安靜沉穩的男人好像被她激怒回過頭來,一腳踢開了她。
趙識冷笑了聲,轉過身離開了。
既然如此,他就更不會讓她安息,死了也不讓她有歸宿。
她想投胎轉世?做夢!
人也好,魂也好,他偏偏就要困住她。
趙識越想越怒,腳下的步子也越來越快,他走到書房,打開隔間的門,再用鑰匙擰開了上了鎖的櫃子,他麵無表情望著櫃子裡擺放的盒子。
趙識伸手抱住盒子,得到了片刻的安寧。
過了一會兒,他將盒子鎖了回去,若無其事回到書房裡批閱折子。
忙完公事,哪怕已近深夜,他還是不困,隨手從書架上抽了本書,翻開第一頁便瞧見了她的字跡。
在批注上歪歪扭扭畫了個圈。
趙識的心臟忽然抽搐了一下,他用力合上書,放回了原處,不打算再拿出來看一眼。
……
在城隍廟“苟且偷生”的明珠,得知京城的大街上總算沒有搜查的親衛之後,決定出城。
和她作伴的小姑娘也打算和她一起去江南。
明珠想了想,還是沒有拒絕。
小姑娘機智聰慧,兩人結伴也好有個照應,唯一的不足,就是話有點多。
“虧我以前還偷偷喜歡過太子殿下,沒想到他也是鐵石心腸迂腐不堪的男人。”
明珠坐在牛車上,聽見她說的這句話,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他的寵妾死了,居然連棺材都沒有!喪事都不給她辦,我本來還想去蹭兩口粥呢。”
明珠抿唇輕笑,“等到了地方,我請你喝粥。”
小姑娘翻了個白眼,根本不信她有錢,她喋喋不休,“活該他一病不起,不過看在他長得還不錯的份上,還是不要那麼快病死。”
明珠用手指戳了戳身下的稻草,扯起嘴角笑了笑,趙識才沒那麼容易死,上輩子他也活的好好的。
不過,真是不公平。
上輩子他還給她辦了喪事,怎麼這輩子摳門到連副棺材都不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