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 24(2 / 2)

*

白月心走進房間。

看到坐在椅子上,慢條斯理擦拭著手中長劍的人的時候,這酷暑六月,莫名寒意襲背,原本的滿心歡喜瞬間凍結。

心裡隱隱發慌,低下頭,聲音溫柔似水,“殿下,月心給殿下請安。”

“起來吧。”對麵的人扔了幾個字過來,像冰珠子,冷冰冰,聽不出喜怒。

白月心忽而不安起來,硬著頭皮道:“這氣候炎熱,月心特地叫廚房備了綠豆湯,殿下嘗嘗?”

說著把綠豆湯從食盒裡拿出來,雙手端著,想要上前。

不過兩步之後,坐在椅子裡的人開口,“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白月心聽得腳步一頓,片刻,才問:“……殿下在想什麼?”

蕭天淩抬眼,目光銳利得仿佛要紮透眼前這個人。

這般探究的目光叫人覺得渾身不自在,白月心小心翼翼咽咽口水。

“我在想,王妃病逝的事,為什麼你的信裡隻字未提?”

白月心猛抬頭,見蕭天淩的麵色如常,心頭閃過一絲僥幸。

穩穩心神,“姐姐喜歡殿下,月心進府之後極少去打擾姐姐,唯恐叫姐姐跟殿下生了嫌隙。月心一直以為姐姐也給殿下寫了信,所以……所以才沒提。若是月心知道,一定會告訴殿下的。”

椅子裡的人依舊神情淡淡,靜靜看著她。

在他的沉默裡,時間過得異常漫長。

白月心手心開始冒汗之際,他終於開口——

“你不知道。”

分明是陳述語調,白月心卻聽出一絲反問,猛地反應過來,自從晏梨生病之後,王府就是她在管,如果連有沒有信送出去都不知道,那隻能說明她散漫。而她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叫王府有了點樣子。

驚覺自己出了紕漏,手驟然一抖,手裡的瓷盅發出輕微的磕碰聲。

額頭隱有細密汗珠,白月心屏住呼吸,沉默片刻,道:“殿下恕罪。”

說著跪下去,“是月心的私心作祟。”

繼續說:“太醫一直說姐姐隻是風寒之症,月心便想著隻要姐姐好好調養,不日定會痊愈。知道殿下肯定掛念王府上下,寫信的時候,也想告訴殿下姐姐生病的事情。不過月心覺得蘇嬤嬤說的那些話在理,便……”

“什麼話?”

“月心剛進王府,許多事情都不如蘇嬤嬤想得周全。蘇嬤嬤說殿下在前線帶兵打仗,出生入死,若是知道姐姐患了風寒,雖不是什麼嚴重的病,但萬一分心,出了什麼岔子,那不止關係殿下安危,還有無數齊國百姓,月心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說到最後,自認挑不出來錯處,白月心心口微微放鬆下來,不過麵前的人卻沒有接話,專心致誌地擦著手裡的劍。

沒有回應,就像是一個深潭的石子,久久聽不到回聲,辨不清深淺。而他不慌不忙的動作叫白月心不由得想起那日在迎霜院,他眼中的殺意。

她突然覺得他會用手裡的劍要了她的命。

巨大的危險襲來的時候,理智全無,即使在竭力壓製自己的恐懼慌亂,還是沒能壓住從心底竄出來的急切,“蘇嬤嬤是殿下的乳母,必然是萬分關心殿下的安危。雖說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麵不知心,但月心想蘇嬤嬤是絕對不會做出危害殿下的事情的。”

隻字不提自己。

幾句話便把欺瞞之罪全推到了蘇嬤嬤身上。

“你下令打死了一個丫鬟。”

他冷不丁提起另一件事。

白月心渾身一抖。

那是她第一次處罰下人,但是這一個人的命便叫她在王府裡站穩了腳跟。之前就算晏梨讓她管家,下麵的人因為沒規沒矩慣了,不服她的人不在少數。

“那個丫鬟四處散播姐姐得了疫症的事,被蘇嬤嬤抓個正著。疫症那是不祥之兆,就算姐姐自己說是,但太醫沒有下定論的事情,月心怎麼能容忍有人這麼給姐姐身上潑臟水,就重重處罰了,以儆效尤。”

“側妃!”

屋外傳來蘇嬤嬤尖利的聲音。

白月心大驚。

朔風不是在門外嗎?蘇嬤嬤為什麼進來?

陣腳大亂,不過蘇嬤嬤並沒有能進來,屋外一陣騷亂,蘇嬤嬤被強行帶走,嘴似乎被堵上,隻有嗚嗚的聲音。

白月心身體發軟,幾乎連跪都要跪不住。

“唰——”

劍入鞘,帶著嘯聲。

“下去吧。”

聽到這三個字,白月心如蒙大赦,什麼都顧不上,趕忙退出去。

竹雨剛被王管家叫走,回來的時候看到蘇嬤嬤被帶走,急得團團轉,見白月心像失了魂般走出來,忙迎上去。

“小姐,出什麼事了?”

白月心抓住竹雨的胳膊,腦子裡全是蘇嬤嬤叫她的那聲,蘇嬤嬤知道她那麼多事情,手指陷進肉裡,卻還是止不住顫抖,血色儘失的唇也顫了顫,“竹雨……怎麼辦……”

被她這樣子嚇得六神無主,竹雨慌了片刻,不過因為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倒也冷靜得快,扶著白月心,“小姐,沒事的,咱們先回海棠苑。”

*

暮色四合。

朔風看著站在窗邊的人,已經站了半個時辰沒有動過了。

小聲開口,“殿下,蘇嬤嬤關在柴房,要屬下去審問嗎?”

窗邊的人不答反問,“我讓你去查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徐大人……”說完這三個字,朔風立馬緘聲。

因為擅作主張,這位大人已經成了棄子。

朔風話鋒一轉,“現在能用的人有限。今天剛到的消息,半月前到的長威,不過長威水陸通達,還沒有查到去向。”

“長威……”指腹細細摩挲著手裡的簽,喃喃重複這兩個字。

朔風一時辨不清他的用意,沒有說話,靜靜等著。

“再查。”

“是。”

“殿下,那蘇嬤嬤……”

“多找幾個人關在柴房。”

一頓,“我不喜歡死無對證。”

朔風瞬間了然,低頭,“是。”

*

月過中天。

最是睡意昏沉的時候。

一道黑影鑽進房間。

“小姐……”

蜷縮在床尾的白月心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鞋都沒有顧得上穿,從床上下來,“怎麼樣了?”

第一次親手殺人,竹雨身體抖如篩糠,但是還是衝著白月心露出一個笑,磕磕巴巴安慰,“小姐……小姐放心吧,蘇嬤嬤……不會再開口了。”

白月心看了竹雨片刻,猛地伸手抱住她,“竹雨,還好有你在。”

“為了小姐,竹雨什麼都願意做。”

“你沒有被發現吧?”白月心鬆開她。

“小姐放心,奴婢很小心,沒有任何人看到。”

話音未落,院子裡突然火光大盛。

兩個人來不及反應,王管家帶著府兵衝進來,沒有一句多餘的話,直接下令,“把竹雨帶走。”

房間裡的兩人臉色一瞬死白。

白月心下意識把竹雨擋在身後,“王管家,出什麼事了?竹雨一直跟我待在一起,犯了什麼錯要帶她走?”

“側妃,竹雨毒殺了蘇嬤嬤。”

“不可能!”白月心斬釘截鐵。

王管家沒有辯解,隻對外吩咐,“把人帶上來。”

一個府裡的丫鬟被帶上來,看到竹雨就瞪圓了眼睛,指著竹雨就說:“就是竹雨殺了蘇嬤嬤!是我親眼所見,她給蘇嬤嬤喂了什麼,然後蘇嬤嬤就死了。她還在摸了蘇嬤嬤的脖子,確認人是真的死了之後才離開的。”

聽到這話,竹雨如遭雷擊,麵如死灰。

連她摸過蘇嬤嬤的脖子都……

白月心不讓半分,“王管家,單憑一個人的一麵之詞就說竹雨殺了人,未免太過武斷了吧?”

王管家徐徐道:“側妃,當時柴房裡除了蘇嬤嬤,還有四個犯了錯的丫鬟,側妃可要她們一一出來指證?”

白月心踉蹌往後退一步。

“帶走吧。”王管家說。

府兵上來。

白月心突然歇斯底裡,“你們不能帶她走!我是側妃!你們誰敢動她!?”

沒有人理會。

竹雨被架走,涕淚交加,“小姐!小姐!”

白月心追出去,哭喊,“你們讓開她!我要去找殿下!讓殿下做決斷!”

王府裡亂做一團。

王府後院有一處極其僻靜陰暗的院子,深更半夜卻站滿了人。

白月心聽到“加官貼”三個字的時候,眼淚都不敢流了,沒有規矩,沒有儀態,朝著書房狂奔而去。

路上連摔好幾次,片刻不敢停留,爬起來繼續往前跑。

可好不容易到了書房,但她連院子都進不去,明明能看到亮著的房間,卻靠近不了半分。

“殿下,求您開恩!殿下,去您開恩!”

任她哭喊,哀求,磕頭,磕到頭破血流,那個房間的門始終沒有打開過半分。

後院那處院子,死一般的寂靜。

前一刻活生生進去的人,沒有半點動靜,拖出來的時候已經沒了氣。

親眼看著一條人命悄無聲息地就沒了的感覺,比親眼看著一個人被活活打死更叫人恐懼。咽喉仿佛被什麼無形的手扼住。

不少人癱軟在地,甚至有人嚇到失禁,卻沒有一個人發出半點聲響。

憶妙站在人群最外麵,看著眼前這些幾乎都是這兩三年入府的新人,神情漠然。

沒有王妃的楚王府,其實一直都是這樣。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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