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2 一切因果】
泰坦族的薩諾斯瘋了。
這個消息在短短半日內傳遍了尼福爾海姆, 哨鳥以肉眼難以捕捉的迅疾速度撲扇翅膀,將這一場屠殺的內幕帶到大陸的每一個角落。
據說, 薩諾斯無論年長還是年幼、男人還是女人、老好人還是潑皮無賴、對他有恩或是曾經鄙夷過他……全都不顧, 仿佛這場屠殺是一場完全隨機的投硬幣;
據說,薩諾斯甚至屠戮了包括他自身所在的泰坦王族, 主殿的鮮血潺潺彙聚在石砌的台階下, 像一團又一團凝固了的黏糊糊的糖漿——它們都不是紫色的。
據說, 薩諾斯的軍隊甚至沒有放過蘇珊——她是整個泰坦最美的女人,但這並不是重點, 重點是, 她也是薩諾斯的生身母親,泰坦統治者阿拉爾斯的妻子……
最後這一件事發生的時候, 人們終於認定,薩諾斯是真的瘋了。
帕特裡夏匆忙告彆了小夥伴們回到寢殿, 冰雕小馬噠噠噠的足音越靠近房間就放得越來越輕,但這點努力在看清房間裡坐著的背影時立馬失去了意義。
這一代的渥爾娃單手支著臉頰,倚靠在獨女矮矮的小桌旁。
尼福爾海姆短暫的、常年冷冷的天光仿佛交融的點和線,在她周身落下圓融的、清澈的、讓人移不開視線的弧度。
那從雕花小窗裡透下來的稀薄天光並不足以照亮整個房間, 但女人的長披風是那樣冶豔, 將整個房間都提升出了飽滿明亮的色階。
她隨意擺放在一旁的另一隻手仿佛冰雪雕琢, 指尖捏著桌上散亂的冰雕小旗子轉動把玩。
僅一個背影, 僅僅是懶散的坐在那裡,就能給旁觀者帶來壓力和視覺上的享受。
偷溜出去的小姑娘悄悄在披肩上擦了擦手——想儘辦法掩蓋指尖的香料殘留——然後邁著小短腿期期艾艾的蹭過去。
“母親~”企圖蒙混過關。
於是年輕的渥爾娃轉過身來,露出一張略帶慍怒和無奈的、時光都為之駐足的臉。
她的眸光包容又睿智——仿佛早已洞悉小女兒偷偷摸摸溜出宮殿後所做的一切事——那漂亮的淺藍色虹膜澄澈如冰河。
指揮著尼福爾海姆千軍萬馬的領導者有著一副出乎意料溫柔的麵孔, 但一旦她展露出怒意,即便是最不怕她的帕特裡夏也要被一點一點壓著低下頭。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母親開口的第一件事並不是問責:“哨鳥帶來了異族的訊息,你從中看見了什麼未來?”
帕特裡夏遲緩的眨了一下眼睛,頓時明白這是來自母親的考校:“事情已經發生了,薩諾斯一定會給出一個這樣做的理由,但無論他的理由合理……有多不合理,泰坦人一定不會允許他繼續待在族內。”
“無論阿拉爾斯多重視獨子,他都不可能無視全族的意願,再加上他……”弑母。
最後一個詞被姑娘含混的跳過,仿佛無聲拒絕它出現在她的嘴裡耳裡。
“——薩諾斯注定會被流放。”
而流亡者,尤其是泰坦族的流亡者想要開疆拓土,必定會將爪牙伸向尼福爾海姆。
帕特裡夏抬起頭,猩紅的眼瞳亮的驚人:“母親,請允我隨您出征!”
母親微涼的指尖落在額上,輕輕一點,像是兒時的遊戲。
但伴隨著這種溫柔而來的,依然是從帕特裡夏覺醒天賦的那一天起就一直一直、一直一直重複的答案:“不行哦,小夏夏。”
這一代的渥爾娃在獨女麵前,總是把拒絕的話說的那樣溫柔卻又毫無反駁的餘地。
尚且年幼的帕特裡夏看不見母親冰河色的眼瞳深沉潛藏的決絕與憂慮。
就像她從來不知道,每次見證她與生俱來的天賦狂野生長、她日漸蘇醒的源自渥爾娃的神力……麵容溫和的王者總會在深夜裡獨自一人端坐在王座上,用沉鬱的目光凝望著半空中凝聚的魂火。
幽藍的火苗扭曲成玄妙的文字,但那不是咒語,也不是什麼箴言。
而是一道古老的、傳承自真正的女先知——祖代渥爾娃的預言,又或者說,那是一個倒計時。
世界之樹尤克特拉希爾的樹根下,毒龍貪婪而澄黃的目光垂涎欲滴。
踏腳幾上擱置的沙漏早已漏了大半,此刻隻剩下淺淺一個錐形底正沙沙的流走,仿佛在細細密密數著渥爾娃一族被毒龍嘶聲注視的、不可違抗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