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1 / 2)

與周瑜道彆時,天邊夕陽漸漸下沉,將西方層疊的雲朵染成壯麗巍峨的深紅色。

兩人並肩走回糜府。

許是被打斷之故,荀彧躁動不安的心終於鎮定下來。

他極力說服自己糜荏是無心的,而他也不必再深究這些毫無意義的東西,又將與糜荏貼近的那一側的手臂稍稍彎曲了一點。這樣一來,走路的時候就不會再若有似無地觸碰到另一人的手。

哪怕他貪戀那一瞬間的感覺。

他們各懷心思地慢慢走著。雖然走的很慢,但這條短暫的路終究會抵達終點。

荀彧站在這座府邸前,一如往常般微笑著與糜荏道彆:“子蘇,天色已然不早,我便……”

這話沒能說完,糜荏無比自然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滿身霞光的青年微笑道:“晚膳時間將至,也不知等文若回去後,荀伯父他們是否已經用過晚膳?不如留在我府上先與昭先、幼安聊一會天,然後一起吃吧。”

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在外奔波許久,心中也有不少話想同文若說。”

荀彧:“……好。”

他的思緒全部在糜荏微涼乾燥的手掌上,就連自己胡亂應了什麼都不知道。

片刻後,收到糜府侍從送來的消息的荀爽:……

他真是悔不當初啊!

單單看出文若對那糜子蘇有些心思,怎麼就沒看出那糜子蘇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這下可好,引狼入室!

他心中惱怒,恨恨拂袖,頗有種自家水靈靈的大白菜被拱了的感覺。不過半晌,臉上又忍不住浮現出一點笑意來。

罷了,年輕人的事他哪裡管得過來?總歸是,文若不必再受相思之苦。

糜荏與荀彧這會正信步閒庭走在精心布置的花園中。他的萬能管家周慈簡單地彙報在他離府之後,糜蓧與趙雲發生的一點齟齬。

當時糜蓧與她的武學老師正在對招,趙雲旁觀之後覺得他們打的太軟了沒意思,便出手試探她。糜蓧平日裡隻與時不時放水的武學老師對招過,對上過戰場的趙雲哪裡有招架之力,就連一招都沒接住,猝不及防地向後摔倒在地。

等起身後才發現,手掌竟在流血。

糜荏的腳步頓了一下:“受傷了?”

“摔倒時蹭掉了一點皮,雲小公子已經道歉,並且親自為小姐包紮過了。”管家的語氣略淡,聽著是不偏不頗,但細聽之下還是在埋怨少年的魯莽。“小姐已原諒雲公子的冒失。”

荀彧聽得微皺了眉頭:“阿雲雖然機敏,武藝高強,但尚且年輕。性子略顯跳脫,還需要多多磨練。”

糜荏笑了一下:“無礙,這是這個年齡的孩子獨有的自大與衝動,多讀些書沉澱下來便好。越是好苗子,就越要千錘百煉方能成型。”

管家試探道:“那,可要隔開小姐與雲公子……”

“不必,他們一起讀書,可以相互激勵,挺好。”

荀彧詫異地看了糜荏一眼。他對糜蓧的寵愛他們都看在眼裡,這會居然不打算隔開他們。

糜荏像是猜到了他未出口的疑問:“學武總要受點小傷。何況阿雲已經意識到自己的莽撞,我又不是不明事理,不至於為了這點小事遷怒於他。”

“阿蓧不願將自己拘於深閨之中,也想與尋常男子般讀書習武,並一直為此努力。但她的武學老師總是顧慮頗多,無法硬下心腸教導她,以至於至今她學的都是花拳繡腿。我還怕她生出錯誤的認知,將來胡作非為。”

“有阿雲陪著正好,可以認清現實,一起進步。”糜荏道,“至於她若是被阿雲打擊的不想學了,那便不學了。”

他淡淡道,“反正我的妹妹,誰敢欺負?”

任嘏與管寧這會正在下棋。

見糜荏送荀攸回府後又將荀彧帶了回來,兩人都有點抑或。還以為兩人有要事相商,結果卻是叫上他們閒聊片刻,而後一起用了晚膳。

用過晚膳,眾人移步書房。

沒有什麼合適的娛樂內容,打牌又與幾人氣質不符,任嘏搬出棋盤繼續下棋。

首先對弈的是任嘏與管寧。管寧不擅棋藝,很快以三子之差輸與任嘏。

接下來是糜荏與荀彧。誰能勝利,便再與任嘏對弈。

或許是神思不屬,荀彧這局棋下的大失水準,開局就失了先機不說,後續更是走錯了好幾步棋。

然到底是荀彧,他很快凝神貫注摒棄心中浮躁,慢慢就將心神沉浸在棋局之中。

於是他並不知道,對麵的糜荏正好整以暇地用左手支著下顎,微笑著凝視他。

他以前就知道他的文若眉清目秀,長著一副令人傾心的好相貌。這種容貌不像他的那般具有攻擊性、一眼看去便能吸引無數目光。卻是一種比清風還要清朗,比秋陽更加溫和的舒適感覺。

好看,也喜歡。

四人之中,荀彧、任嘏都在思索破局之法,管寧卻發現了。

他心細,若說晚膳時還隻是好奇糜荏怎麼又把這位麾下謀士叫回來,現在瞧著他這模樣,基本也就意會到了。

他想了一下,曲起手肘支了支還在等著與他們下棋的任嘏:“我有些困了,昭先。”

任嘏的目光還流連在棋盤上:“那幼安便先回房歇息吧。”

見他居然半點都沒意識到這兩人之間流淌的曖昧感情,管寧笑盈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將人拉起來:“陪我走吧,有些事想要向你指教。”

任嘏不明所以地跟著管寧走了。

兩人走出書房,都被迎麵而來的冷風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果斷加快腳步回到客房。

等回去後,管寧才問道:“昭先,你了解這位荀文若荀公子嗎?”

“嗯?幼安怎麼問這個,”任嘏給自己倒了杯尚有餘溫的清水潤喉,“算了解吧。文若出身潁川荀氏,雖是大士族,但文若是個極好相處的人,這點你與他接觸後便能察覺到了……”

他大致描述了荀彧的為人,在他看來這位年輕的世家公子滿身全是優點,沒有一絲缺憾。尤其是跟隨糜荏這一點,慧眼識珠。

“君子端方,溫良如玉。”管寧沉吟道,“看來是個非常不錯的人啊。”

若真是如此,子蘇心悅於他也不奇怪。

畢竟這個世界上,還有多少人能有這般風采氣度呢?

思及此管寧微微一笑,徹底放下這一樁心事。他洗漱完畢,上床睡覺。

任嘏茫然:“幼安不是有問題要問我麼,怎麼就上床睡了?”

管寧:“……已經問完了。”

任嘏臉上浮現出一點疑惑神色,很快想起方才管寧唯一問的有關荀彧的問題,一時有些無言。“原來你就是想了解文若?”

見他還沒有轉過彎來,管寧深感無力。語氣之中滿是無奈:“是啊,不然你以為呢?”

“這有什麼好問的,你最多與他相處一日,便能摸清他的脾氣。”任嘏二丈摸不著頭腦,“有必要把我單獨叫出來,特意詢問嗎?”

他的棋還沒下完呢,那局看起來也是文若輸於子蘇,他還想好好地與子蘇下一局呢!

“你啊,你啊!”管寧恨鐵不成鋼地朝他丟了個枕頭,“早點睡吧你!”

兩人回到客房中時,荀彧終於思索周全,在棋盤上落下一子。

這一步走的不算很巧妙,但已是他唯一能推演出幾分勝意的路了。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抬首去看糜荏。這才發現偌大的書房之中竟然隻剩他們兩人,至於圍觀的任嘏與管寧,都不知去哪裡了。

荀彧頓時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糜荏看出了他的無所適從,笑了笑:“他們有些倦怠,回房睡了。”

這麼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