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1 / 2)

已是臘月三十,年味漸濃。

京洛先前連下了四日大雪,昨日終於停了。暖陽在雲層中探出身子,悄悄驅散滿城淒寒。

見天氣不錯,糜荏邀請麾下門客前來糜府一同參加午宴。眾人一邊享用美食一邊相互吹捧,氣氛十分愉悅。

午宴結束,眾人移到客廳門口喝茶,順便看趙雲耍一耍他今日收到的禮物:一把身長兩尺有餘的長/槍。

槍/杆用的是十年以上的白蠟木製成的,筆直堅固,可以挑起千斤重物而不斷裂;槍/頭呈六麵菱形狀,尖銳而鋒利,在陽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芒,令人見之膽寒!

十六歲的少年身手矯若遊龍,將長/槍揮舞氣勢如虹,激起雪花一片。遊龍一擲乾坤破,最後收勢一槍,更朝前頭橫放著的鐵劍怒劈而去。

鐵劍應聲而斷。槍/頭去勢不止,狠狠砸在地麵上,甚至將堅固的青石板地都砸出一個蜘蛛網般碎裂的石坑!

□□揮舞氣勢如虹,在場眾人無一不被震撼心神,齊聲稱讚道:“好槍!”

趙雲收槍而立。他愛不釋手地撫摸著這把長/槍,隻是握在他手中,便感覺其中殺氣凜然:“主公,雲喜歡這把槍!”

“如此神兵利器,確實十分適合趙雲。”

鐘繇思索道:“主公,這種槍頭是否可以大量鍛造?”

糜荏頷首:“可以。”

這把槍的槍頭是用他工坊中鍛造的合金製成,比如今的鐵器硬度高,可以斬金斷玉、削鐵如泥。

鐘繇眼中微喜:“恭喜主公,屆時可組建一支騎兵隊伍,每人配置一把這樣的長/槍!”

糜荏頷首而笑。

被鐘繇說中了,他就是要組建一支全部用上這種合金□□的騎兵隊伍。全軍至少兩千人,配以長/槍與好馬,必能在平原之中所向披靡,令對手聞風喪膽。

眾人便又四散開來,或煮酒言歡,或品茗詠詩,或是繞著趙雲及他手中□□嘖嘖稱奇,一派閒適之景。

糜荏聽著他們略帶欣喜的聲音,悠然吹了吹手中捧著的熱茶。

茶香嫋嫋。熱霧氤氳升騰之間,他不由想起十五日前發生的那一段事。

當時劉宏聽信張讓讒言一怒之下將他喚去內殿,質問他是否生出不臣之心。

他自然否認。

他知道這個時候的劉宏隻是被激怒了,便微微紅了眼眶了,用執著而失落的眼神凝視劉宏。他隻說了一句話,便打消了劉宏的大半懷疑。

他說:“陛下您忘了,祭天請神是您親口下令要臣做的,出征冀州亦是您親自下的旨,這場傷寒雜疫更是您抽不出空來方才命微臣處理的……難道就因為微臣不想您失望,而將這些事都辦的完美,乃至於被小人誹謗,您就要懷疑微臣對您的忠心嗎?”

劉宏沉默了。

理智告訴他糜荏說的沒有錯,但情感上聽到蹇碩上報民間對糜荏的追捧時,他著實是被氣壞了。

民間隻聞糜國師而不識天子?這太過放肆!他是天子,糜荏不過隻是他的臣,他要他生他便生,要他死他便死!

天子之塌豈容他人鼾睡?哪怕這人是他的糜愛卿——也不可以!

可是他的糜愛卿,在被他一手捧到如今的地位、品嘗到了權力甜頭的之後,便當真開始覬覦他座下之位嗎?!

張讓見狀,心焦不已。

功高震主,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可偏偏這賤人十分了解陛下,又巧舌如簧。若是再讓他說下去,陛下如何還會怪罪他?!

錯過這個機會,也不知還能不能等到下次,心悸之下張讓忙瘋狂給三名道人使眼色,要他們勸勸陛下。

是的,多次被教做人後,他自己是不敢明著對付糜荏的,生怕這斯跳起來反手捅他一刀。隻能期待陛下的這三名新歡,有足夠的手段了。

“民間俗話說的好,一個巴掌拍不響,”三人中那名叫李道仙的黃袍道人收到張讓的示意,率先嗤笑道,“為陛下辦事之人那麼多,皇甫將軍,朱將軍,何大將軍哪個不能將事情辦得極為圓滿?卻唯獨隻有糜國師被人推崇,豈非正是說明糜國師您有問題?”

糜荏聞言冷笑。

李道仙說罷這話,正自鳴得意著呢,忽然見糜荏快步走到自己麵前。他下意識生出不詳的預感,正要怒斥於他,右臉傳來一陣大力。

殿中陡然響起“啪”地一聲脆響,李道仙在巨力之下“噗通”一下摔倒在地,耳中轟鳴不止,劇痛之下整個人都傻了。

待到耳鳴漸退,李道仙這才聽得上方有人用涼颼颼的語氣道:“這一個巴掌到底拍不拍得響,想來李道人已有所體會。”

李道仙半晌才回過神來。

——他被打了?被看著就弱不禁風的糜荏打了?!

口中滿是腥甜,他“嘔”地吐出一口混合著血液的涎水,裡頭竟赫然還有一顆發黃的牙齒!

“你、你,你!”李道仙用顫抖的手指指著糜荏,話都沒講完就被氣得七竅生煙,胸口劇烈起伏,一口氣沒緩過來豁然厥了過去。

殿中旁觀的眾人:“……”

所有人眼睜睜看著這出悲劇發生,下意識倒吸了一口氣,許久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一直以來,糜荏給眾人的印象便是一個溫柔有禮、風度翩翩的君子,何時見過他動手打人過?

……等一下。他是沒動手打過人,但他曾當著滿朝文武的麵,親手在大殿中殺過夏惲。

張讓等人想到當時殿中茨木的鮮血,登時頭皮發麻,一點都不敢再說什麼。

一時之間,殿中隻餘令人窒息的沉默。

劉宏瞧著被氣暈在地的李道仙,又看看滿麵冷漠的糜荏,莫名心虛:“……哎,糜愛卿何必如此生氣呢,朕也就隻是將你喚來問一問啊……”

糜荏便回首躬身道:“陛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您若是不願相信微臣,那便拿走微臣這滿身榮耀吧!”

他說著,竟果斷辭去國師與都尉之位。而後從容取下頭頂官帽,脫去國師官服疊好放在一旁,隻著一襲潔白裡衣。

接著毫不留戀,翩然離去。

這些人嫉妒陷害是真的,但他逐漸功高震主也是真的。他先前就在思考如何在劉宏發難時全身而退,如今正是一個好機會。

張讓:……

他看著官帽與官服,雙目赤紅。他完全想起來了,這分明就是他在被打成邪崇時用過的手段!

好一個糜荏,好一個不要臉的賤人!

劉宏呆住了,怔怔瞧著糜荏脫下的官服與官帽。

他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明明是把人叫來責問他在民間聲望,怎麼沒說兩句話,他的糜愛卿說辭官就辭官了?

也就沒有命人攔下糜荏。

走出殿門之前,糜荏腳步微頓。

他轉過身來對劉宏一拜道:“陛下,草民既已辭官,接下來的這一番肺腑之言便絕無私心。您若是願意相信,那便聽一聽;若是不願相信,那便直接無視罷。”

“您身邊的這三名妖道居心叵測,所謂的‘靈藥’正是五石散,此藥或對您的身體造成不可估量的危害。您且聽微臣一言,莫要再吸食五石散了!”

語罷,轉身離去。

他很快回到天師監,換上自己的衣物準備離開皇宮。而這個時候劉宏已回過神來,令宮中侍衛全部前來阻攔糜荏,不準他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