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1 / 2)

糜荏收到這個消息時,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蹇碩不敢出征,轉而求劉宏令他出征,自己則作為他的軍需官。這顯然就是準備克扣他的糧草與裝備,打算往他背後捅刀呢。

就算他馬上領兵屯田,想要這批糧食成熟也是四個月後的事。而在這期間,他們想要出征就需要向百姓征集糧草。

如今是春二月,百姓去年秋稻收成是不錯,卻大多被用來抵扣朝廷先前賒給他們的農具,家中也沒什麼餘糧。除非不管百姓死活,否則也征收不到多少糧食。

不僅如此,蹇碩還以涼州兵急、而他去年在陽曲擊敗休屠各胡部族時隻用了三萬兵馬為由,將朝廷打算派遣的十萬兵馬削減成三萬,就這麼打算讓他出征了。

五營校尉全部急了。

他們原是盧植麾下,自黃巾軍一戰盧植被捕入京洛後,漸漸開始以糜荏為首。去年平定並州叛亂,他們也跟著糜荏一同出征。

雖然戰功不及黃忠等人,但五人也得了應得的賞賜,暫且沒有背離之心。

他們前來尋找糜荏,詢問如何是好。

糜荏瞧著他們憂慮的表情,自然也看得出這一戰兵馬未行,軍心已亂。

他便親自入宮去尋劉宏。

今日天氣不錯,劉宏正坐在軟椅上曬太陽。

最近一段時間,他的臉上漸漸失去血色,整個人都籠罩著一股晦暗的氣息。任誰都看得出來,這位天底下最尊貴的人恐怕已時日無多。

聽見是糜荏求見,劉宏強撐著身子道:“……快,叫愛卿過來。”

待瞧見那道清俊灑然的身影由遠而近,他便咧著嘴笑了。笑容撐起臉上薄薄的皮肉,看著令人心驚肉跳。

他的眼中剛有了一點笑意,便見糜荏行了一個大禮,俯身沉聲道:“陛下,微臣是來向您認罪的。”

聽得這話劉宏驚了,費力道:“愛卿,何罪之有?”

糜荏依然俯身道:“陛下,您要臣領兵三萬前往幽州平定戰亂,此戰微臣必敗,臣覺得與其到時候讓您失望,不如現在先來您這裡領罰。”

劉宏乍然聽得這話,驚地岔了氣,虛弱地咳嗽起來。

聽說他入宮麵聖,忙跟過來的蹇碩先發製人:“好啊,糜國師你明知陛下身子不大利爽,竟還敢這般刺激陛下,這是居心何在?!”

劉宏揮開替他撫著胸口的內侍,勉強道:“……糜愛卿,你,你說!”

“陛下,臣與休屠各胡打過仗,深知他們那兒騎兵的驍勇善戰。當時微臣以奇陣抵抗休屠各胡,烏桓自然也會知道。他們既然敢來,一定是研究出了克製的陣型。”

“若是如此,您要臣領三萬兵馬與之對抗,無異於螳臂當車。”糜荏道,“除非是衛青、霍去病兩位將軍轉世,否則誰也不能有此神威。”

“微臣現在來您這裡領罰,總好過屆時害死那三萬士兵。”

“何必狡辯這麼多,”蹇碩冷笑道,“糜國師是自認打不過烏桓嗎?”

糜荏連看都沒有看他:“是,臣領三萬兵馬絕對打不過驍勇善戰的烏桓。”

“蹇將軍既然有想法,不如就取走臣的帥印,還請蹇將軍引三萬兵馬出征,好叫臣大開眼界?”

蹇碩氣急,又無話可說:“……你!”

出征不可能出征的,這輩子都不可能。辯論又罵不過糜荏,隻能先忍氣吞聲,等這人走了再慢慢收拾他!

打定主意,蹇碩緩和了麵色:“國師誤會末將了。”

“末將隻是覺得征兵十萬太慢,才建議您先領兵三萬前往幽州。至於剩下的七萬兵馬,咱們可以慢慢征集。”

糜荏聞言冷笑。

“陛下,因為蹇校尉這一份誤傳的旨意,如今軍中兵馬動蕩,軍心浮動,此戰先行不利。”蹇碩既然給他遞杆子,他順著往上爬便是,“是以臣認為,想要穩定軍心需要先召集十萬兵馬,湊齊糧草,再談出征。”

蹇碩大驚失色:“這怎麼能行!國庫空虛,怎能湊齊全部糧草?”

劉宏總算明了發生何事,死氣沉沉地瞥了蹇碩一眼。

這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叫蹇碩麵色僵硬。

劉宏順了口氣,躺回軟椅上慢慢道:“愛卿莫要著急……十萬兵馬,糧草,朕都會給你……”

他說著,聲音漸漸輕了下去。隻是說了這麼幾句話,他就累得不行。

糜荏與蹇碩等候片刻,方才發現他居然昏睡過去。

很顯然,劉宏的身體已徹底敗了。

糜荏皺緊眉頭。

他看得出來,劉宏的身體已如風中殘燭,能不能撐到他平亂歸來還是一個未知數。

以劉宏現在的狀況,完全沒有精力去管理任何朝政。在多方乾涉下,能得到十萬兵馬、拿到半年的糧草,恐怕已經是能得到的極限。

好在他本來就做了最壞的打算,隻要撐過最艱難的前期,屯田養十萬兵馬也不算什麼。

翌日劉宏重下詔書:征兵十萬,湊齊糧草。

一個月後,兵馬集結完畢。尚書台也勉強為糜荏湊出五個月的糧草。

已是三月下旬,涼州總算是送來一個好消息。

先前正月時劉宏接受糜荏建議,決定招安韓遂,因此遣人過去議和。韓遂原先不願談判,頑固帶領麾下兵馬進攻,卻在這個月初因作戰不力而被董卓阻攔,斬首五千級。

這一戰之後,董卓又以朝廷招安為由利誘韓遂。韓遂總算鬆口,同意談判。

想來再過不久,涼州又能傳回更好的消息。

劉宏聞言,麵上有了一點喜色,感覺身子都輕鬆不少。

涼州叛亂中董卓出力最多。隻要董卓談判勝利,他便打算令董卓為涼州牧。不過如今董卓尚未成功,這份詔書便立而未發。

……

也是這時,糜荏整裝出發。

知道蹇碩必然還有後手,他便將麾下所有人都帶入軍中,包括管家周慈。至於門客們的家人,也都在年後陸續去往朐縣,安置起來。

府中還有不少錢財寶物,他也全部帶入軍中,準備沿途賣與士族或是商賈,到時候換些物資。

整座府邸,人去樓空。

十萬大軍行至河內郡,天空忽然狂風大作。猛烈的黑風卷起地上的砂石,狠狠拍打在眾人臉龐之上,使得眾人差點睜不開眼睛來。

荀攸等人見之,心中憂慮不已:“主公,平白無故妖風大作,必然是有禍患發生。”

糜荏皺了眉頭。

按照天氣來看,應當是台風影響,接下來兩、三天可能都不能繼續行軍。

便令兵馬停下,暫且紮營駐兵河內郡。

是夜,雷鳴電閃,狂風驟雨。詭異的夜色籠罩在眾人麵上,帶著一絲不祥的征兆。

他們並不知道,就在這一夜,皇宮中遭受了一場災變。

原本因為涼州喜訊,劉宏愉悅之下身體已開始好轉。

豈料這晚天降異象,深夜時分突然炸響幾聲驚雷,將劉宏從夢中驚醒。閃電乍然而至,劉宏恍惚之間仿佛重新回到趙忠、夏惲慘死在眼前的場景。

他看著趙忠幾人驚恐的表情,看著他們眼中殘留的對生的眷戀,已經對死的恐懼,不知怎的忽然渾身發冷。

極度的驚恐之下,他“哇”地嘔出一口鮮血,急喘幾下昏迷過去。

雖已是深夜,但天子這一番動靜,滿朝自然都被驚醒。董太後、何皇後更是通知自己的所有勢力,匆匆趕往劉宏的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