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二十七章(2 / 2)

宗曇:“……”

尚主用在殷長夏的身上是個貶義詞。

宗曇是當著夏予瀾的麵兒,故意這麼說的。

宗曇看向了那邊的夏予瀾,身體的觸感已經開始僵化,無法再繼續操控下去。宗曇垂著眸,任由大片陰影灑在他的麵頰上,單膝微屈的坐在泥濘之中。

心亂了。

像是被燒起了一把燎原的火。

那一刻已經無關乎自尊心的問題,愛欲和食欲被扭曲、在最強烈的時候,那樣影響著他,都沒讓他屈服。反倒是知曉殷長夏是夏家人的瞬間,他亂於規則。

放縱的一瞬間,便是愛欲產生。

宗曇:“夏予瀾,你們夏家不是最喜歡馴化彆人這一套?想要得到凶棺庇護,卻又不肯把那些毒辣的方法用在族人身上,就讓彆人去當鎮棺人,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

他說討厭江聽雲把自己當成夏家的狗,殊不知他自己也是。

瘋狗和家狗的區分而已。

宗曇挑起了殷長夏的下巴,隻是用微麻的指尖觸碰著他:“夏家最後的後裔……就把你自己賠給我,怎麼樣?”

這樣的宗曇已有了幾分病態。

他前些日子收斂的暴戾和尖銳,如今又展露了出來。

誰若是靠近,便會被刺得體無完膚、遍體鱗傷。

殷長夏很想開口,但那點旖旎過後,卻找不到任何可以說的話。

他平日巧舌如簧,偏偏這個時候成了啞巴。

“為什麼不說話?你平日那些蠱惑、忽悠彆人的手段呢?”宗曇湊到了他的耳邊,就像是海妖在誘惑過往行船一般,“也對我使使看。”

殷長夏沙啞著嗓音:“因為……”

宗曇耐心的聽著,甚至充滿惡意的想,為了穩定局麵,殷長夏會如何去做。

他手上的黑色指甲,在悄然增長。

壓抑的愛欲被點燃過後,他便生出了另一個念頭。

想要一寸寸的占有他內心的所有空隙,想要如以往那些厲鬼引誘活人一樣……

他要殷長夏和他一起墮落。

殷長夏輕抿了下嘴唇,黑眸裡已經失去了麵對其他人時候的防備:“因為‘宗曇’對‘殷長夏’而言是特殊的,所以他在思考著,如何去表述,能夠做什麼,才能讓你平複下來。”

宗曇眉心蹙起,那病態的想法,忽的停止了。

他知道不能這個樣子,應該在這個絕妙的時機,在殷長夏的身上植入點兒什麼。

但所有的動作,皆在此刻停了下來。

殷長夏朝他伸出了手。

可僅僅是這一個動作,便讓宗曇朝後退去:“為什麼……”

宗曇的表情裡展露出一瞬間的脆弱,而後又被深深的外殼包裹。

不能待在這裡了!

被轉嫁的恨也好,被規則扭曲的愛欲也好,全都係在了殷長夏一個人的身上。

殷長夏對他的影響太深了。

載物對接沒能停下,紅線依舊散於鬼骨四方。

鄭玄海臉色蒼白的喊:“不能停下!這樣貿然中斷,很容易遭到反噬,他會逐漸異化成遊戲內核,你真的願意看見他變成那樣?”

殷長夏阻止了鄭玄海。

他終於找到了自己想說的話,抬頭看向宗曇:“我不是你的囚籠。”

宗曇:“……”

宗曇飄到了半空中,眼底滿是晦暗不明,猶如一汪深潭那樣:“我會向你討要我想要的。”

他忽然理解了江聽雲的感受。

兜兜轉轉,還是落到了夏家手裡。

這就是……命嗎?

宗曇充滿惡意的望向了夏予瀾:“你們養的狗,在覬覦主人,這滋味如何?”

丟下這句話過後,宗曇便燃起了一大片的鬼火,就像是阻隔他們之間的鴻溝,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這個地方。

這火不比之前,燃燒了許久,一如他們之間的隔閡那樣。

夏予瀾:“小崽子……”

殷長夏厲聲道:“夏家到底為什麼要依靠凶棺?”

夏予瀾沉默,隻得轉移話題:“他和江聽雲都逃了,到底是個隱患。”

“江聽雲我不清楚,可宗曇……”

殷長夏眼神銳利的說,“他是你的隱患,不是我的隱患。”

他有一肚子話想問夏予瀾,卻無法整理。

腦子裡的混亂不光是現狀的理解,還有對宗曇的感情。

時瑤瞧著他唇角的血珠,擔心的看著他:“夏哥……”

殷長夏:“我沒事。”

載物對接的狀態仍在繼續,他的身體有些發軟,差一點跌在泥濘之中。

鄭玄海接住了他:“載物對接狀態沒能關閉,怎麼可能沒事?”

陽壽和體能都在迅速消耗。

鄭玄海不慎碰到殷長夏的時候,才發現他的肌膚滾燙,像是發燒了。

糟糕啊。

肯定是連連兩次的大雨,他們又總是浸泡在水裡,再加上體能的消耗,所以殷長夏才發燒了。

這簡直是雪上加霜。

殷長夏:“去完成怪談二。”

鄭玄海:“不行!如果在這個狀態下……”

殷長夏:“你怕我被反噬?怕我會變成遊戲內核?”

鄭玄海:“……”

殷長夏擰眉,頭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之前讓你去追無定客棧走廊裡的那個男人,後續呢?”

若是平時,鄭玄海肯定會悉數相告。

但現在這個狀態的殷長夏,他隻想他專心通過載物對接這一關。

這對於玩家而言是最危險的關口。

隻要渡過去了,遊戲便會對這一部分的玩家進行‘優待’和‘培育’。

殷長夏:“說話。”

鄭玄海死死咬著,甕聲甕氣的說:“沒有後續。”

“那我就問曹登。”

殷長夏直視著曹登,平靜的詢問著,“正在成為遊戲內核的玩家是誰?”

鄭玄海心都提了起來,生怕曹登說出那個名字。

然而曹登也是搖頭:“不清楚,還在追查當中,但是……”

曹登也覺得殷長夏可惜,想要見他渡過這一個難關。

薄臨鋒對他並無敵意,更多的卻是想看看殷長夏潛力和實力如何。

殷長夏:“但是什麼?”

曹登:“a級玩家會議要被召開了。”

他知道殷長夏和裴錚關係好,他是薄臨鋒這邊的人的事情肯定暴露了,現在隻差捅破那層窗戶紙而已。

曹登索性不裝了,反倒有意透露著一些他們早晚都會知道的情報。

鄭玄海大驚:“到底出了什麼事,能讓所有a級玩家齊聚一堂?”

曹登苦笑:“大佬們的事我哪裡懂啊?原因肯定是多重多樣的。不過這個遊戲從c級場升為b級場,肯定是包含了這個原因的。”

鄭玄海:“……”

完了,那殷長夏一定會被所有a級玩家注意到。

他們回到家園之後,事情究竟會變成什麼樣?

殷長夏走得搖搖晃晃,麵頰因為被發燒而泛紅,吐息之間也帶著灼熱:“跟上大部隊,去完成怪談二。”

在知曉了被載物吞噬的玩家會成為遊戲內核後,殷長夏對遊戲已經生出了興趣。

就算變成這樣,失去了優勢條件,他也要拖著這種身體前行。

若是停下,便會淹沒於名為遊戲的風暴之中。

他即將投身前途未卜的路途當中,直到明白‘遊戲’究竟為何物為止。

夜色濃濃,仍看不見光。

夏予瀾又悄然間隱匿了身體,沒有和他們同行,而是跟在了他們的後麵。

不是任何人都擁有著這種腳踏荊棘,卻能一往無前的力量的。

他像是混亂無序世界裡的一點火星,觸動影響著彆人,然後便讓這場大火熊熊燃燒起來。

“宗曇,你其實根本不需要喚醒我。”

“你想要的那個東西,早在你們相遇的時候,夏家就已經還給你了。”

漆黑的破屋之中一片狼藉,地上滿是碎掉的瓦礫。

房梁上方透入一層薄淡的月光,直射在裴錚和李蛹中間,像是一條天然的分割線。

裴錚和李蛹已經纏鬥許久,兩人你爭我奪,不肯退讓。

在聽到外麵傳來的轟鳴聲,裴錚便知道殷長夏那邊成了。

“舊規則被壓下去了吧?李老鬼,你的算計終究是一場空。”

對於李蛹這種a級末端,裴錚一開始便占據了上風。

然而沒想到的是,李蛹竟然會如此瘋狂,他對半鬼王極度渴望,如今被裴錚擋住了他的去路,便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想要擺脫裴錚。

李蛹大罵:“難纏!”

戰鬥剛進行到一半,裴錚就發現自己的身體開始不穩定了。

他一直沒有找殷長夏要陽玉,真是因為江聽雲在他的身體裡,雖然時時刻刻都在煩人,但大多數時候,都是有利於裴錚的。

當江聽雲離開,裴錚才發現自己的情況有多麼嚴重。

該死!

裴錚攻擊速度變緩,很快便被李蛹給捕捉到了。

他剛才還惱羞成怒,看到裴錚此刻的樣子,立即桀桀的笑出了聲:“舊規則被壓過去又如何?裴錚,你現在自身難保了。”

那蒼老的聲音,仿佛要在耳膜裡劃開一道傷痕。

裴錚譏諷道:“那又如何?你辛苦想得到的半鬼王,不是也沒如常所願?李老鬼,你注定一輩子要在a級底層!”

李蛹赤紅著眼,激烈的對戰後,身體處於極限,這樣的話異常刺痛神經。

一定又是殷長夏!

他究竟要阻撓自己到什麼地步才肯罷休?

李蛹從起初的欣賞,已經漸漸對殷長夏生出了殺意。

不除掉他,恐怕自己就再無機會了。

裴錚擦著麵頰的傷痕,露出了好戰和期待:“正好,現在沒人打擾,可以算一算老賬。”

李蛹:“……”

李蛹不願再同裴錚糾纏,他多年來才收集了那麼多冤魂,就是為了等秦封成為半鬼王,才貢獻出了大半,如今已是元氣大傷。

李蛹陰冷的說:“我不奉陪了。”

之前他被裴錚纏著不能離開,現在裴錚都這個樣子了,他還跑不掉嗎?

李蛹扛起了鬼蠱壇子,再度使用了冤魂,朝著裴錚襲擊。

這一次,目標卻在於鬼上身。

無數黑色的冤魂向著裴錚湧去,發出痛苦的嗚咽聲。

“嗚……!”

李蛹知道絕不可能奏效,隻是專門攻擊裴錚的弱點,借著這件事情脫離戰鬥罷了。

他飛快離開了這個地方,瞧見身後的破屋轟然倒塌,便知道是裴錚開了狂氣狀態。

“裴錚!我記下這筆賬了!”

李蛹在夜風中穿行,不知跑了多久,周圍的景色一變再變。

然而舊規則的高台不斷坍塌,李蛹又看到了鬼蠱壇子生出了一道裂痕,便明白是秦封那邊出事了。

他多年向往的……就這麼毀於一旦?

李蛹的心中湧起一陣悲嗆,陷入了永遠都在a級底端的絕望:“不……不……!”

他一步步向著那邊靠近,看高台坍塌的表情,如同在看被斬斷前路的自己一樣。

想起殷長夏和裴錚兩個人,李蛹的內心迸發出了強烈的恨意。

都是因為他們!

這股恨意自然吸引了不該吸引的東西,四周的空氣變得陰寒,卷起了一層濃霧,連腳下都是粘膩的霧絲,宛如身處於冥河那樣。

李蛹立即警覺了起來,低低的喊了句:“誰!?”

一隻冤魂裹挾著哀鬼的聲音抵達了這邊,他長著血盆大口,低低的喊了句:“李蛹……”

是那個一直和秦封聯係的哀鬼?

李蛹表情冷凝,不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

哀鬼:“這是我一半的鬼核,你的載物不是缺半鬼王嗎?”

李蛹麵色大變,沒想到自己會以這樣的形式如常所願。

他之前根本就沒有和哀鬼單獨見過麵。

李蛹:“你有什麼企圖?”

哀鬼起初模糊的聲音變得清晰,他猙獰的喊:“我要殷長夏!他的血,他的肉,他身體的上上下下,從裡到外,我全都要!”

李蛹可不是什麼善茬:“那你另一半鬼核在什麼地方?”

哀鬼:“……”

李蛹蒼老的聲音裡仿佛帶著刺:“讓我猜一猜,你想殺了手藝人,把我們全都留在這個地方?留出一半鬼核,送到我的手中,也是害怕了殷長夏,想為了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害怕?”

這個字眼刺痛了哀鬼的神經,他無能狂吠著,處於崩潰和暴怒的情緒裡,“我怎麼可能害怕?住嘴,你給我住嘴!”

李蛹沒有繼續刺激他,隻是冷靜的觀察著在霧團裡滾動的哀鬼。

李蛹眯起眼:“我也是玩家,也需要完成怪談二。你不擔心……我會徹底消滅你?”

“你不會,你比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秦封,更具備野心。”

哀鬼不再隱匿身軀,反倒在霧團裡現身,隻露出一張被擠壓過後的哀麵,“你想朝上爬,就會需要我的力量!”

李蛹嗤笑了聲,一把拽住了冤魂裡裹挾而來的東西。

竟是一塊麵具,是哀鬼的本體。

他很快便將哀鬼的麵具放到了自己的載物當中:“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好好在鬼蠱壇子裡養一養,另一半力量很快便能被補起來。”

哀鬼突然有不祥的預感:“……你想做什麼?”

李蛹:“讓你絕了退路,安心和我的載物結合到一起。”

他要獵殺哀鬼的另一半鬼核。

哀鬼這才明白過來,他豈止比秦封有野心,更加比他審時度勢有頭腦。

哀鬼怒意中燒,想要掙紮著離開,便聽到李蛹平靜的道了一句:“我給你殷長夏,他的血,他的肉,他身體的上上下下,從裡到外,我全都給你。”

哀鬼不動了。

他聽到自己咕嚕了一聲,產生了向往。

哀鬼充滿惡意的問:“如果你做不到呢?”

李蛹:“那你就吞噬我,讓我成為遊戲內核。半鬼王級彆的鬼物得到了遊戲內核,不僅能恢複自由,還能在任意一個遊戲裡穿行。”

哀鬼哈哈大笑了起來,語氣變得殘忍:“好,不過你不必出手,我不乾擾遊戲,不會去殺了手藝人。我那另一半鬼核,隻是想乘機奪回喜怒懼三張麵具。”

原來如此。

兩人很快便達成了一致。

按理來說是無法更換載物裡的鬼魂的,但作為a級玩家,李蛹擁有遊戲內核,可以把之前載物裡的鬼魂放入他所設計的遊戲裡麵,這樣哀鬼便能夠進入他的載物裡麵。

遊戲對a級玩家的優待極高。

新的鬼魂融入載物需要一定時間,李蛹生怕再出什麼紕漏:“快些,以免夜長夢多。”

他簡單的設下了防護道具,知道現在所有玩家,都會把目光對準手藝人那邊,現在恰恰是一個好時機。

哀鬼不再反抗,開始接納棲身於李蛹的載物之中。

地上突然幾隻小蜘蛛爬行而來,李蛹覺得古怪,又想起了萬老爺墓裡麵也曾見過這東西,立即朝哀鬼大喊:“快些。”

危險來臨了!

蜘蛛出現得更多,外圍已經密密麻麻全都是。

它們何其饑餓,很快便啃食了外圍的防護道具。

在破裂的那一瞬間,一個人影出現在了李蛹的麵前。四周的建築物被織滿了白色的飄帶,就像是蜘蛛所織就的灰網一樣,而那個人影竟是由無數爬行而來的蜘蛛組成的。

李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他的防護道具十分厲害,絕不是簡單的鬼物能夠衝開的。

江聽雲仍舊是閉著眼的,努力拔出了一隻手,其他地方仍被白紗所封印著。

“不枉我自食恢複鬼力,給予防護道具全力一擊。”

李蛹眼瞳緊縮,呼吸亂了好幾拍。

自食?

江聽雲淺淡的笑道:“這隻眼睛,和你不配。”

話音剛落,李蛹便感受到了一陣劇烈的疼痛。也不知道江聽雲到底動用了什麼辦法,竟然能夠觸碰到活人,手指就這樣伸了進來。

李蛹:“啊啊啊——!”

江聽雲平靜的挖著,手上已經沾染了血液。

這具身體,是由蜘蛛構造而成。倘若沒有動用鬼力,在外人眼裡這便是由無數蜘蛛組成的畸形。

李蛹還暫時無法動彈,緊咬著牙關:“你為什麼想要怨狐眼?”

江聽雲理所應當的說:“當然是為了拿到主導權。”

等終於將那東西挖了出來,江聽雲才鬆了手。

李蛹已經倒在了地上,死死的閉著眼睛,麵頰是一行血淚。

濃雲已經小麵積散去,透出了如銀霜一般的月光,安靜的灑下了一地銀屑。

江聽雲高舉著怨狐眼,猶如在月下看玻璃珠一樣,癡迷溫柔的看著它。

“真漂亮啊。”

他並沒有眼珠,也沒有身體。

江聽雲把怨狐眼按置到了他的瞳孔處,身影緩緩浮到半空,金色的眼瞳在黑夜之下,清透得毫不渾濁。

江聽雲伸出手撫摸著自己的左眼……

“夏夏喜歡這隻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