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培源考砸了在辦公室裡哭。
這個消息像是長了翅膀一樣,漸漸傳開。
剛開始是傳到了19班和20班。
“靠李培源真的哭了,我還看到老範在安慰他。”
“他考了多少啊？很差嗎？”
“不知道,我沒敢進去看成績,我也考很砸。”
“上次李培源考砸哭是考了年段第十二,換成我都能高興死，估計這次也差不到哪裡去。”
“我剛假裝經過辦公室去看了眼，他好像真哭得挺傷心的,可能真的要破記錄了。”
“誰幫我去看一下我成績啊？我也要哭了。”
20班也在討論這個事兒。
因為成績已經出來,大家都很緊張,生怕自己也跟李培源一樣會哭。
艾晴坐在自己座位上，想攛掇同桌幫她去辦公室看一下成績。
她同桌不肯,“我不敢去啊，我數學好多都空著,我不去看,要去你自己去。”
艾晴咬了咬唇,想去又不敢去。
自己考完後總會心裡有點數,艾晴考完數學直接哭了，心態有點崩,自然而然也影響到了後麵考的幾門科目。
她想知道成績,但又怕看到的分數不是自己能接受的，在教室裡焦心地糾結著。
“方翊他們不是在辦公室嗎？”艾晴同桌說,“你讓他們幫忙看一下不就好了？”
艾晴咬著下唇，想了想，還是站起身來,走出教室。
她在辦公室門口往裡探頭看去。
辦公室裡很熱鬨，老師們都說著笑，似乎有什麼喜事，而在裡麵的一辦公桌旁，圍了好幾個人，其中就有方翊。
他們幾個都是圍在李培源旁邊的，李培源捂著臉坐在那，範良洲都給他遞了一包餐巾紙過去。
看來傳言不假，李培源考砸了，在辦公室裡哭。
艾晴更不敢進去了，她怕自己看到分數後也忍不住哭，在辦公室裡哭怎麼看都覺得挺丟人的。
不過，就在她打算作罷的時候，方翊反倒出來了。
方翊從來沒有跌下過第一，也從來不會有人覺得他會跌下第一的神壇，而艾晴看他那眉眼帶笑的神情，就猜他肯定考得很好。
在方翊走出辦公室門時，艾晴就道：“方翊，成績已經統計出來了是不是？你看到成績了？”
方翊點了下頭，“大致看了眼。”
“那你有看到我成績嗎？”
“沒有。”
艾晴噎了下。
她自認跟方翊關係挺熟，畢竟他們初中同班，高中也同班，到現在都有四五年的同班情誼。而且，初中的時候，艾晴是團支書，方翊是班長，交集比較多，所以艾晴一直覺得，她算得上是女生裡麵和方翊關係最親近的一個。
但方翊對她的態度一直都淡淡的，特彆是艾晴一時衝動跟他表白之後，他明顯有要跟艾晴劃清界線的意思。
而自從大家都知道了艾晴和艾昕的關係之後，方翊對她的態度就更淡。
此時，艾晴沒有就此作罷，又問：“那你看了年段前十的名單吧？是不是裡麵沒有我？”
這方翊真不知道。
在他看到艾昕的排名之後，就沒有再往下看。
成績前十的是哪些人，他從來就不會去關心，以往，他都不會提前來範良洲這兒看成績，看不看都是第一，沒必要。
“不知道，”方翊實話實說，“我沒細看。”
艾晴愣了下，想問“那你在裡麵看的是誰的成績”，但到底沒這麼說，隻輕輕咬著下唇，輕聲拜托道：“那你幫我去看一下好不好？”
“你自己去看唄，就在老範電腦上，老範好說話，他會給你看的。”方翊說完，就越過艾晴離開。
艾晴有些挫敗。
更讓她意識到危機的是，20班明明在辦公室的左側，但方翊出來後，卻右轉朝著過道的那一頭走去。
辦公室的右側有三個班級，19班，18班和17班。
艾晴就站在過道上看，看到方翊走過了19班，走過了18班，在17班的窗口停下。
她咬著唇，不甘地想，難道方翊到現在還喜歡著艾昕嗎？
艾晴正看得出神，身邊忽然冒出了一個聲音：“你站這乾嘛？”
她轉過頭，原來是趙家霖，他也從辦公室裡走了出來。
艾晴沒回答，指了指過道儘頭的方翊，問：“他到17班乾嘛去？”
趙家霖笑了下，“能乾嘛去？找艾昕唄，你不知道吧，艾昕她這次期末考試考了年段第三名，他們班主任都高興瘋了，就是李培源有點慘，被艾昕超過，這會兒還哭著呢，受的打擊有點大。但這有什麼好哭的是不是？我總分也比艾昕低，就不明白他……”
趙家霖打開了話匣子，說了半天也沒個頭，但艾晴當聽到他說艾昕期末考試考了年段第三之後，腦袋裡就轟隆一聲，趙家霖的後半段，她都沒有聽進去。
艾晴懵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打斷趙家霖，“你說什麼？”
趙家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說李培源這小子能不能像個男人，就這麼點事兒，竟然值得哭。”
“你前麵說了什麼？你說艾昕考了第幾名？”
趙家霖笑開，“你也很驚訝是不是？她考了第三，真是太讓人震驚了，沒有想到國民初戀竟然是成績那麼好的國民初戀，不愧是千萬粉絲的女神！”
“在17班排名第三嗎？”
“整個年段啊，我不是剛講過嗎？她考了年段第三，你聾啦？”
艾晴：“……”
趙家霖笑嘻嘻的，“你們家果然還是有學霸基因的，你成績好，沒想到艾昕一努力，就更好！”
他見艾晴麵色不太好看，“你怎麼啦？不會是艾昕考得好你更不開心吧？我跟你說，姐妹之間不能這樣，上次你在班裡傳播艾昕媽媽不好的謠言時我就想跟你說了，艾昕對你多好啊，你不能這樣知道嗎？”
一根筋的鋼鐵直男趙家霖，實在讓人無力吐槽。
艾晴心態崩得都已經沒有力氣再去維護自己的形象，當場就刻薄地道：“你相信她能考出這樣的成績？她都一年沒上學了，在這之前也隻是勉強考到七中來，她肯定作弊了！”
趙家霖終於冷下臉來，“艾晴，你過分了！她就是聰明又努力，你毫無證據，竟然就這樣詆毀？我跟你講，要不是看在我們這麼多年同班同學上，你這個樣子是要挨湊的，你……”
趙家霖連生氣地懟起人來都是絮絮叨叨喋喋不休。
艾晴沒有心情聽他往下講，轉頭就走回了教室。
趙家霖看著她離開的背影，“你你你”了好幾下，最後蹦出一句，“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艾晴後背一僵。
從艾昕回到學校開始，她的形象就在崩塌。
先是班主任張曉莉對她失望的眼神，再是英語演講比賽上，因為艾昕，都上了熱搜，使得她走在學校裡都會被人指指點點。
但在期末考試之前，艾晴還能對自己說，她一直以來都是尖子生，實力毋庸置疑，以上的幾件事情並不能說明什麼，隻要她用實力說話，艾昕在她跟前照樣什麼都不是，隻是個靠臉吃飯的花瓶而已。
一張漂亮的臉蛋能保持多久呢？總有變老變醜的時候，說不定不用幾年，艾昕這張臉就會崩掉，但才華、實力是會跟著人的一生，永遠存在的。
艾晴不屑於跟艾昕比臉蛋，她用成績說話，就是自認為能高上艾昕一等。
然而現在，成績死死地壓著艾昕的優越感，都要不複存在。
天塌下來的感覺，不外如是。
艾晴沉著一張臉回到自己座位上。
她此時滿腦子隻盤旋著兩句話，“艾昕期末考試考了年段第三”，“她聰明又努力”。
一直反複，讓她不甘又憤恨。
艾晴從很小開始就知道艾昕的存在，在羅美華都還不知道艾建東在外麵有個陸靜和私生女的時候，艾晴就知道，爸爸有個妻子，還有個比她小幾個月的女兒。
最開始是她聽到了鄰居們的閒話，說陸靜是外頭養的情婦，沒名沒分的，連女兒的戶口都隻能上在娘家，對她們指指點點，語氣鄙夷。
她去問陸靜，陸靜告訴她，爸爸是被逼無奈，離不了婚，但在爸爸心裡，她們才是爸爸真正的妻子和女兒。
艾晴就這樣相信了，雖然艾建東在家裡過夜的日子始終不多，有時候隻是吃個晚餐就匆匆離開，但艾晴依然覺得，她們這兒才是艾建東真正的家。
可是等長大了些之後，艾晴也漸漸明白，她跟陸靜的身份是會讓人唾棄的，可她還是會告訴自己，陸靜和艾建東是真愛，她比艾昕出生早，可不就說明羅美華才是插足的那個？艾建東隻是迫於羅家的威壓而已。
這樣的自我催眠，讓她覺得，是羅美華搶了陸靜的位置，以及，艾昕搶了她的位置。
當她產生了這念頭之後，艾昕就成了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討厭的人。
陸靜經常對她說：“羅美華是一個粗鄙無知的人，隻有初中文憑，而媽媽是大學老師，她完全沒法跟媽媽比，所以，你也必須要比艾昕優秀，你要成為像媽媽一樣有知識有內涵的人，媽媽能贏羅美華，你也要贏艾昕。”
就是這樣的教導，讓艾晴一直以來都努力學習，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艾晴都是一個尖子生，讓陸靜引以為傲的尖子生。
每當艾建東說：“晴晴又考滿分了？太棒了！唉，艾昕連你一半的成績都沒有。”艾晴就格外高興。
初中時，艾晴得知自己和艾昕到了同一所學校，但她在火箭班，艾昕隻能在普通班。
那時，是艾晴優越感最強烈的時候，她覺得，艾昕在她麵前什麼都不是。
可是沒過多久，她就發現，艾昕成了學校裡的風雲人物。
艾昕是領操員，幾乎每天都會在全校師生麵前領操，漂亮的臉蛋、高挑的身材，很快就引起了全校的注意，在她往領操台上一站的頭一天，她就成為了公認的校花。
艾晴經常會聽到有人在說，幾班的某某在追艾昕。
而“某某”這個名字，換來換去，過不了多久就會出現一個新的名字。
每當身邊人對艾晴說這樣的話，艾晴都不會不屑地回一句：“男生眼瞎嗎？艾昕除了臉好看，還有什麼？天天打架鬥毆，小太妹一個。”
身邊的小姐妹會恭維她，“是啊是啊，哪裡比得上我們艾晴，你漂亮又聰明，學習那麼好，就是才貌雙全！”
艾晴很受用，可即使如此，看到運動會上男生們都為艾昕瘋狂的時候，她都會覺得刺眼。
初三運動會那一年，艾昕參加了1500米比賽，跑道邊圍了好幾層的男生，不論是初三的還是初一初二的，不論是不是艾昕他們班的，都在為艾昕加油打氣，艾昕的人氣，就是那麼大。
艾晴對這些男生都很鄙夷，卻忽然間看到了其中還有方翊的身影。
方翊的“加油”喊得尤為響亮，甚至都陪著艾昕跑完了全程。
那個時候，艾晴手握成拳，指甲掐紅了掌心。
她更討厭艾昕了。
後來，艾昕簽了經紀公司，出道了。
艾晴會想，十八線的小藝人，根本不會有出息。
再後來，艾昕火了。
艾晴又會惡毒地想，估計是有金主在捧她，不知道她被多少人睡過。
到現在，艾昕的人氣還在，且越來越大，已經成為了國民初戀，哪怕沒有演技沒有內涵，僅僅是靠臉吃飯，依然能有千萬粉絲。
而艾晴唯一覺得自己可以壓著她的地方，此時此刻，她的優越感也隨著艾昕考了年段第三的成績，分崩離析。
她甚至都已經不能像從前那樣，看到艾昕被彆人追捧的時候說一句“有什麼用呢隻是靠一張臉而已，成績這麼差”。
她看不起艾昕的成績，而現在，艾昕考了年段第三。
艾晴同桌看艾晴的臉色很差，以為她是看到了成績，並不理想，想安慰她一句下次再考好就行，卻被她臉上的恨意給嚇退，縮了縮脖子，沒有說出話來。
她同桌已經越來越看不懂她了。
--
從下午開始，艾昕就在等待著。
她沒有去辦公室提前看成績，甚至都不知道原來還可以跟老師打好關係後開個後門最先拿到關於成績的第一谘詢。
一直到她聽到前桌的孫浩然在說，李培源考砸了，在辦公室裡哭。
艾昕嚇了一跳，戳了戳孫浩然的後背，問：“成績已經出來了？”
同時又趕忙從桌底下拿滅火器，因為太著急，腦袋都被桌角給磕了下。
陣痛傳來，艾昕也顧不上，隻是急急忙忙抱起書包。
唐湘都因為艾昕這一磕覺得後腦發涼，“慢點慢點，你急急忙忙的要拿什麼？”說著，揉了揉她被磕的腦袋，“你這磕的有點重啊。”
艾昕壓根都管不上自己有腦袋，她又反複問了兩遍，“成績出來了？成績出來了是不是？”
孫浩然看她這慌慌張張的模樣，奇怪得很，“好像是，彆班的有人去年段長那裡看了。”又看向唐湘，“她怎麼了？”
唐湘聳聳肩表示不知道，“她最近都不太正常的樣子。”
坐在窗邊的同學中有人叫她，“艾昕，有人找。”
艾昕驚得渾身一震，像受驚的小鹿，驚慌失措地抬起頭來，“什麼什麼？怎麼了發生什麼了？”
唐湘：“……”
她都要猜測艾昕是不是演藝事業上的壓力太大，心理變得不太正常。
“你急什麼呢？”唐湘道，“隻是有人找。”
她往窗外看了眼，“是方翊，話說你現在跟他來往還真多。”
艾昕這才發覺自己實在太敏感了些，舒了一口氣，緩過來後，看向窗外。
方翊正趴窗台上，見她看過來，就抬起手臂朝她揮了揮，示意讓她出來一下。
艾昕其實不太想動，等待生死判決的時候，她什麼都不想做。但見方翊不知道因為什麼笑得異常歡樂，想了想，還是站起身來，打算出去看看。
隻不過，站起來之後，艾昕又猶豫了下，還是把書包抱了起來。
這裡頭的滅火器就是救命的玩意兒，必須一刻不離地帶著才行。
唐湘驚道：“方翊找你，你抱著書包出去乾嘛？”
艾昕悶悶道：“有安全感。”
唐湘：“……”
唐湘覺得她有必要跟席雯霏探討一下艾昕的心理健康，聽說大明星很容易得抑鬱症，她們這些身邊的朋友，得注意著點。
艾昕抱著書包走出教室。
方翊問了和唐湘一樣的問題，“你抱著書包乾嘛？要回去？”
艾昕眼瞼一垂，沒回答，隻問他：“你找我有事？”
她的臉上明晃晃地寫著三個字：有心事。方翊想不看見都難。
“你怎麼了？”他問，“怎麼悶悶不樂的？”
艾昕搖頭，又問了遍，“什麼事？”
方翊見她不說，就沒追問，笑道：“我剛才去辦公室裡看成績了，你知道你考了第幾名嗎？”
艾昕本是沒精打采垂下的眼，聞言刷得抬起，睜得跟銅鈴一般大，死死地盯著方翊，“成、成績出來了？”
“對啊，”方翊笑，“你猜猜看，你考了第幾名。”
艾昕一點猜的心情都沒有。
她現在滿腦子都是，“出來了出來了成績出來了我到底能不能活”。
她抱緊了手中的書包，緊張地看著周圍，提防著會不會忽然出現大火，一邊沒耐性地道：“彆賣關子，到底考了第幾名，是死是活給個準話！”
“……”行吧，方翊確定了，艾昕現在確實心情很不好。
既然這樣，那就把這個好消息說給她高興高興唄！
“你考了第三！艾昕你真是太棒了，年段第三名！哈哈哈哈，果然孺子可教，我看中的就是可塑之才。”
艾昕眨了下眼。
幸福來得突然就像龍卷風。
“你確定？”半晌後，她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確定是年段第三名？不是班級第三？就是年段第三？沒有看錯？”
方翊展顏大笑，“沒看錯，我怎麼會看錯？你就是年段第三名，緊跟在陳勉後麵，把19班的李培源都追過去了。”
“不是說李培源考砸了在辦公室裡哭？”